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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染透王府青瓦飞檐。

苏锦言站在廊下,指尖还残留着雪灵芝的清冷香气。

她接过那封烫金家书时,火漆上一抹沉香幽幽入鼻——是林氏惯用的“玉骨熏”。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前世母亲咽气那夜,枕边也萦绕着同样的香气,只是后来她在药渣里查出致人昏聩的“迷心散”,而调制此药的,正是这位慈眉善目的主母。

她跪接家书,动作恭顺得近乎卑微,头低垂,发丝垂落遮住眼底寒光。

“女儿谨遵父命。”

声音轻柔,像一片落叶坠地,无人察觉其下的锋刃已悄然出鞘。

回到药房,她屏退众人,掌心缓缓摊开,那封家书在烛火下显出异样——火漆边缘有细微划痕,信纸折角处沾着一点暗红粉末。

她取银针轻点,针尖瞬间泛起乌黑。

毒粉。

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在归途让她“突发急症”,名正言顺地废去行动之能。

好一招礼法规训、实则囚禁夺产!

她冷笑,将信投入烛焰。火光跳跃中,映出她眸底翻涌的杀意。

当夜三更,屋内骤然响起一声闷咳。

小蝉惊醒冲入内室,只见苏锦言伏在案前,唇角溢血,染红半幅药方。

她慌忙扶起小姐,指尖冰凉:“小姐!您……您怎么又咳血了?”

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搭脉良久,摇头叹道:“风寒入肺,郁结成疾,若不静养七日,恐伤及根本。”

消息传至萧无衍耳中时,已是五更天。

他踏着晨露而来,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寒风。

药房内药香弥漫,苏锦言斜倚软榻,面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星。

他走近,目光扫过案上未干的药方、散落的银针、还有她袖口沾染的一丝极淡的雪魄莲根汁液——那是只有顶级灵药才会有的荧光微闪。

“你想拖?”他低声问,嗓音如寒潭深水。

她轻轻点头,声音虚弱却不含一丝犹豫:“三日足矣。”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伸手抚过她额际碎发,动作罕见地轻柔:“你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到极限。可别忘了,我答应护你复仇,不是看你拿命去换。”

她垂眸,睫毛颤动如蝶翼:“我知道……所以才活着回来。”

翌夜,小蝉乔装成采药婢女,趁着夜雨潜出王府,直奔城南义庄。

荒坟累累,磷火飘荡,柳婆子拄着拐杖怒骂:“谁敢在死人头上动土?阴气重地种灵药,是要引鬼上身吗!”

杜仲急忙上前,双手奉上一个布包:“婆婆莫惊,这是王爷赐下的‘驱煞熏香’,含雄黄、苍术、鬼箭羽,专克邪祟。”说着点燃药包,一股辛辣浓烟腾起,缭绕四野,竟真将那些游荡的幽光逼退几分。

柳婆子眯眼打量,见烟雾中有金线流转,似符文隐现,顿时信了七八分。

白芷趁机率几名忠仆悄然入场,三百株雪魄莲幼苗被迅速移栽入土,每株根部皆裹以特制药泥——那是苏锦言亲手调配的“匿灵膏”,可压制灵药气息,免遭有心人察觉。

直至东方微明,最后一株莲苗入土,天地忽生异象——荒地之上,竟浮起一层薄霜似的雾气,丝丝缕缕,经久不散。

村中老者路过,惊呼:“阴地生灵药,必有大凶!”自此无人再敢靠近。

第五日清晨,苏锦言“病愈”启程。

马车刚行至城外官道,轮轴猛然一沉,陷入泥沼。

车夫奋力抽鞭,马匹嘶鸣挣扎,却越陷越深。

她掀帘望外,唇角微扬,低语:“看来天意难违。”

话音未落,远处已有快骑奔出,直扑仁济堂方向——那是赵掌柜的人。

不出两个时辰,一条流言便如瘟疫般蔓延开来:苏家药田近日暴发“黑斑腐根症”,植株枯死三成,根系溃烂发臭,恐将全园覆灭。

消息传回苏府,林氏正在佛堂诵经。

她猛地掷下佛珠,脸色骤变:“什么?药田出事了?”

身旁管家战战兢兢道:“周通判那边……已派人来看过,说是若不及早过户,怕是要血本无归。”

林氏指尖掐进掌心,那片药田,藏着她多年贪墨的账册证据,更是与朝中某位阁老勾结的银钱中转之地。

绝不能毁!

“传话下去,今日务必把田契办妥!”她咬牙,“至于那个贱丫头……等她回来,就别再让她踏出祠堂一步。”

与此同时,归府马车上,苏锦言静静闭目。

手指轻轻摩挲袖中一枚铜牌——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信物,刻着半幅药经图谱。

另一半,此刻正藏在萧无衍手中。

风从窗外灌入,吹动她鬓边碎发。

她睁开眼,望着前方朱门高墙,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艳笑意。

回来了。

这一局,该我落子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声响,如同命运的鼓点,一步步逼近那座伪善与罪恶交织的深宅。

厅堂之内,茶香已备,宴席将开。

她低头啜茶,眼角余光掠过林氏唇边那一抹得意的弧度。

第25章 她病得刚好,账房就烧了地契(续)

暮色四合,苏府正厅灯火通明。

林氏端坐主位,一身绛紫缂丝褙子衬得她慈祥端庄,宛如佛前供奉的观音。

案上茶香袅袅,糕点精致,一派“阖家团圆”的和乐景象。

可这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却暗流汹涌,杀机隐伏。

苏锦言缓步入厅,步履微虚,面色仍带着几分苍白,裙裾曳地如霜雪铺开。

她低眉顺眼,行礼时动作恭敬得近乎卑微:“母亲安好。”

“回来就好。”林氏笑着抬手,“一路辛苦,坐下用些茶点吧。你娘在天之灵,也盼着你能平安归来。”

话音落处,她顿了顿,语气忽转惋惜:“只可惜啊……她当年亲手栽下的那片药田,如今也要保不住了。黑斑腐根症一发不可收拾,周通判都亲自来看过了,说若再不处置,恐怕连地皮都要烂透。”

她说得情真意切,指尖轻轻摩挲佛珠,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寒光。

苏锦言垂眸,执壶斟茶,动作轻柔。

滚水入盏,茶叶舒展,热气氤氲中,她忽然肩头一颤,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掩唇,片刻后抽出,一角赫然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

满座皆惊。

“小姐!”小蝉慌忙上前扶住她。

林氏皱眉:“这是旧疾未愈?还是路上受了风寒?”

苏锦言喘息稍定,声音虚弱却清晰:“无妨……只是心肺郁结罢了。”她抬眼望向母亲,目光温顺,含着哀恳,“儿自知不孝,闭门思过理所应当。但此番归家,唯一心愿,便是去药田焚香祭母——哪怕只一眼,也算尽最后一份孝心。”

厅中霎时安静。

林氏眯起眼,审视着她。

眼前这个一向懦弱畏缩的庶女,此刻竟敢主动请命前往药田?

她心中冷笑:怕是还想做最后挣扎。

可区区一片病田,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准了。”她缓缓点头,唇角勾起一丝讥诮,“不过,你身子未稳,不宜独行。小满,你陪小姐去一趟,寸步不离。”

“是。”小满低头应下,袖中拳头悄然攥紧——她是林氏心腹,早已得了密令: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信。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药田笼罩在薄雾之中,枯黄的叶片上覆着露水,远远望去,确有几分疫病蔓延之相。

田埂边几株植株根部溃烂,黑斑遍布,散发出淡淡的腐臭气息。

苏锦言立于田头,素衣如雪,手中香炉轻烟袅袅。

她跪地焚香,三拜叩首,动作虔诚至极。

身后的小满冷眼旁观,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然靠近——是白芷。

她低着头,将一包焦土与残根塞进苏锦言袖中,指尖飞快做了个手势:成了。

苏锦言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那包东西里,是特意从别处取来的乌头灰混着青霉粉,埋在母株根侧,三日前已开始显效。

而真正关键的,是她昨夜悄悄点燃的那一炷熏香——形似寻常“净秽散”,实则以雪魄莲精粹为引,辅以七味隐性药引调制而成。

香气无形无味,却能激发土壤中潜藏的菌类变异,在表象上完美模拟“黑斑腐根症”的初期症状。

三日之内,必见“恶化”。

果然,第三日午后,贾文书奉命前来抄录损失清单。

他蹲在田边记录时,鼻尖忽嗅到一股极淡的异香,心头猛地一震。

“这味道……”他脸色骤变,手指剧烈颤抖,“‘净秽散’?!不可能……这方子早随苏夫人生殉入棺,怎会重现?”

他是苏母旧部,曾亲眼见过她以此香驱除瘟疫、护佑药田。

传说此香不仅能祛邪避秽,更能唤醒沉睡药性——若它再现,是否意味着……那位被污蔑“毒妇”的女子,终将昭雪?

他握笔的手抖得几乎写不成字,墨迹歪斜,如同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心神。

第七日晨,鸡鸣破晓。

账房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一名书吏尖叫着撕扯自己的衣衫,浑身上下红疹密布,瘙痒难耐,状若癫狂。

“邪祟附体!邪祟附体!”他哭嚎着扑向火盆,将手中一份地契副本投入烈焰,“烧了!全烧了!才能祛邪!”

众人惊骇躲避,无人敢阻。

混乱中,苏锦言已悄然退至祠堂。

梁上暗格,尘封多年。

她踮脚探手,取出那页泛黄的地契残页——母亲遗物夹层所藏,纸面斑驳,却字字如刀。

“癸未年植雪魄莲三十亩,育成九株贡品。”

她指尖缓缓抚过那熟悉的笔迹,眼底寒潮翻涌,几乎要凝成冰刃。

雪魄莲,百年难遇的圣药之种,朝廷每年仅收三株为贡,市价千金难求。

而母亲当年培育九株,竟尽数被林氏冒名献上邀功,反诬其“私藏禁药”,成为逼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以为毁掉田契就能抹去一切?”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如耳语,却淬着血与恨,“可你忘了,真正的证据,从来不写在纸上——而是刻在人心,埋在地下。”

窗外,杜仲正蹲在井边,用青矾水细细浸泡另一张残纸。

药液浸润之下,原本空白的纸背渐渐浮现出模糊印痕——一道朱红边框,半枚残印,隐约可见“户部”二字。

风穿窗而入,吹动残页一角。

苏锦言将地契小心收起,抬眼望向远处官道。

阳光刺破云层,洒落在苏府高墙之上,仿佛一道即将劈开黑暗的利剑。

这一局,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

她是执棋者。

而她的第一招,已然落下。

——只待那一纸“新契”现身,便可引蛇出洞,焚尽伪善,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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