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撑得住。」路栀指向旁边的椅子，语气不容置疑，「最后一个疗程。」
安全屋的顶灯被调至最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路栀掌心浮动的金色光晕。杜仲赤裸上身坐在合金椅上，作战裤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他背后凸起的脊椎骨节如同错位的齿轮，金属植入物在皮肤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路栀并指如刀，三寸银针倏然刺入大椎穴。针尾震颤时发出蜂鸣般的细响，杜仲的咬肌瞬间绷紧如铁块。她指尖沿脊柱下滑，所过之处银针次第亮起，像在男人嶙峋的脊背上点燃七盏金灯。
当掌心覆住命门穴时，金光骤然大盛。杜仲的机械义肢突然过载般嘶鸣，液压管喷出白雾。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脊椎仿佛正在被千斤顶寸寸碾直——植入皮下的生物合金与金光产生共鸣，银针在共振中高频抖动，震出细密的血珠。
「忍着。」路栀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她左手结印按在杜仲后心，右手凌空勾画，金光竟凝成液态般的符文，顺着银针渗入骨缝。杜仲的瞳孔开始扩散，剧痛让视野里炸开血红雪花，却看见自己扭曲的脊椎投影在墙壁上——那些错位的骨节正被金光强行推回原位，如同在熔铸一柄弯折的剑。
突然他机械腿的液压阀爆裂，机油喷溅在路栀的衣服上。几乎同时，七根银针齐声长吟，金光顺着脊椎沟壑奔涌如熔岩。杜仲猛地仰头，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背部肌肉如波浪般剧烈起伏，仿佛有巨龙在他皮下游走。
当金光熄灭时，杜仲像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透。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骇人——
五年里，第一次！他不用借助外力就自己站了起来。脊椎植入物泛着温润的银光，与皮肤下尚未消散的金色脉络交相辉映，如同星河缠绕着钢脊。
在安全屋刺眼的白炽灯下，杜仲突然动了。他单膝重重砸向地面，机械关节与地板撞击，迸出几点火星。
他猛地仰起头，目光如炬，直直看向路栀，瞳孔深处烧着沉寂五年之久的、近乎疯狂的炽烈战意：「只要还能扣动扳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就是先生永不消散的影子！」
路栀虚脱地陷在沙发里，灌下一瓶葡萄糖时指尖还在发抖。
「我睡会儿...」话音未落人已昏睡过去。王毅抖开毯子盖住她苍白的脸，转身猛地抱住杜仲，拳头砸在他后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喉结滚动着挤出气音：「队长...」
三小时后路栀被刺骨的寒意冻醒。一室死寂中，杜仲脊梁钢枪般挺立在监控屏前，王毅的眼球布满血丝。
「出什么事了？」路栀掀开毯子，未愈的透支感让她晃了晃。
李朔默默调出全息影像——猩红的能量场内，五名平民的身体像充爆的气球接连炸开，血肉呈放射状喷溅在防爆玻璃上。十秒倒计时在角落疯狂闪烁。
「第三代定向波。」杜仲的声音刮着铁锈，「旧型号的三倍功率。」他机械义肢的液压管突然爆裂，机油滴在地板像凝固的血。
监控画面适时切换，五个共振波发射器正被布置在大教堂的四周，定位光标如毒蛛的红眼在地图上接连亮起。
路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下巴，监控屏红光在她瞳孔里跳跃：「这不像针对我...他们要血洗整个拍卖会？」她猛地转向王毅，「主办方不可能允许——」
「维尔特斯巴赫家族。」王毅调出全息族徽，双头鹰在虚空中嘶鸣，「他们只提供拍品和拍卖官，其余死活...」他做了个抹喉动作，「在那些老怪物眼里，参会者不过是互相撕咬的鬣狗。」
路栀的铜钱在指间转出寒芒：「要是有人动了拍卖官呢？」
空气骤然凝固。
杜仲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高频振动刃，在墙上划出火星：「看到那人手里的黑匣子没？」画面放大到拍卖官腕间的手提箱，「按下按钮，大教堂连地基都会炸成粉末。」他扯出个血腥的笑，「六十年前血洗巴黎地下拍卖场的疯子，尸块到现在还没找全。」
王毅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第一代共振波能把人钉在原地，像被浇进水泥桩...第二代就是上次我们遭遇的『神经脉冲炮』...」他猛地攥紧战术平板，指节发出脆响，「现在这第三代定向波——」
全息投影突然爆出刺目红光，实验室防爆玻璃被血肉糊满的画面反复播放。王毅突然转向路栀，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大姐头...你那些会发光的符纸...」他胡乱比划着，「能不能...多给兄弟们备几张？」
路栀指尖捻起一叠符纸，朱砂纹路突然流淌出熔金般的光河。当符咒贴上控制台的刹那，整张金属桌面轰然浮现巨大的太极图，阴阳双鱼旋转着将刺目的警报红光吞噬殆尽。
幽蓝的监控室内，只剩下符咒流淌的金芒在三人瞳孔里跳跃。
李朔的下巴几乎脱臼，杜仲的机械关节发出过载的咯吱声，王毅的呼吸卡在喉咙——直到路栀的手刀如闪电般劈落，精准砍在他下意识伸出的手腕上！
她收回符咒的动作快如收刀，袖口翻飞间金光尽敛，「这些另有大用。」转身时发梢扫过残留着太极余温的控制台，「拍卖时间？」
王毅揉着通红的手腕，喉结滚动：「公布了，三天后子时。」全息屏应声亮起，米兰大教堂的地下剖面图在阴阳鱼消散的残影中幽幽浮现。
狼牙据点·教堂外阴影处。
黎骁野的加密通讯在秦轶耳麦中炸开，背景音是清晰的颈骨碎裂声：「老秦！时间地点确认，三天后 23:17，米兰大教堂地下秘拍场，目标文艺复兴古籍！」
秦轶的军靴正碾着一个佣兵塌陷的喉管，阴影遮住他半张脸：「昭微，位置。」他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频道里瞬间充斥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昭微压抑的喘息：「...五十七秒！再给我五十七秒就能废掉核心...」
「老秦！四个改造体信号！正朝你方向合围！」黎骁野的吼声伴着全息地图弹出，四个猩红的光点如滴血的獠牙，在地图上高速逼近。「另外四个坐标点同时出现改造体！」猩红标记正在城市地图上疯狂闪烁。
「昭微，快！」秦轶手腕一振，军刀血珠甩出一道弧线，人已如融入黑暗的残影，原地只余下血腥味。
「……装置核心有钍元素残留！」昭微的声音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盖过。
秦轶的声音仿佛贴着某个改造体的机械耳蜗响起：「看来今晚……」
——就在这刹那，一个改造体的后颈突然爆开电火花！秦轶如鬼魅般紧贴其后背，匕首已深深楔入它颈部粗大的能源管线接口，寒光撕裂空气：「……要加班了。」最后几个字被颈骨被巨力捏碎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彻底淹没。
「『那什么』行动更新，」王毅的通讯器传来女声冷静的播报，「老板和昭微已摧毁一处共振装置，正与狼牙改造体交火。」
「豆豆，继续盯紧。」路栀尾音尚悬在空气里，右手已闪电般并指成剑，指尖骤然迸出寸许凝实的金色毫光！繁复的符文如活物般缠绕着纤长的手指。
高空盘旋的鸦鸦瞳仁骤现金色符印，如黑色闪电俯冲而下！利爪撕开改造体后颈防护甲的瞬间，坚硬的喙精准凿进神经链路接口，金属碎片混合着蓝色电解液四溅飞溅——此刻改造体掌心的神经脉冲炮正泛起危险的红光，充能的嗡鸣声已攀至顶峰！
秦轶的身影如鬼魅般切入，军匕裹着厉风贯入改造体太阳穴。他余光瞥见鸦鸦收翼远去的黑影，心头掠过一丝违和感——这畜生的战斗模式精准得不像禽类。
「撤！」秦轶的低喝与脉冲炮过载的爆炸声同时炸响！灼热气浪狠狠拍在他的身上，作战服瞬间绷出肌肉的凌厉轮廓。他借着爆炸的推力，身影疾退，没入翻滚的烟尘之中。
渡鸦收拢羽翼，悄无声息地落在斑驳的窗框上，剥落的漆皮下露出腐朽的木纹。路栀伸出食指，指尖在齿间轻轻一咬，一颗殷红的血珠便沁了出来。她将血珠喂到鸦鸦喙边，那漆黑的鸟儿灵巧地啜饮着，鎏金的眼瞳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喂完血，路栀掏出湿巾，动作轻柔地擦拭鸦鸦染血的喙尖。她的指腹带着安抚的温度，一下下揉着它因疲惫而微微炸开的头顶绒毛。
「辛苦啦。」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指尖的温柔与眼底的冷冽形成奇异的对比。
鸦鸦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噜」。路栀收回染血的手，任由夜风舔舐指尖的余温。手肘懒懒地搭在斑驳的窗台上，粗糙剥落的漆皮硌着皮肤。她支着下颌，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紧紧系在那抹融入夜色的漆黑剪影上。
渡鸦的身影在米兰城迷离的光影中穿梭、缩小——直到视野里再无那点熟悉的墨色，路栀依旧维持着眺望的姿态。
窗框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渗入肌肤，远处的警笛声和隐约的钟声在夜空中漂浮。她像一尊凝固在窗边的雕塑，只有夜风吹动她散落的几缕发丝，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杀伐与此刻深不见底的寂静。窗玻璃模糊地映出她沉静的侧脸，眼底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与鸦鸦共享的鎏金光痕。
顶层的套房内。
黎骁野扯开战术腰带丢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这么一闹，狼牙怕是要把剩下四个点守成铁桶了。」
「已经是了。」昭微指尖划过终端，全息投影瞬间铺满整面落地窗——密密麻麻的红点如同爆发瘟疫的电子地图，看得人头皮发麻。
秦轶的目光却锁在窗外。
浓稠的夜色里，一道黑影终于撕裂黑暗，俯冲而至。他推开防弹玻璃窗，带着硝烟味的夜风灌入室内。渡鸦收拢羽翼，精准地落在他肩上，爪子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哟，咱们的乌鸦王子去哪浪了？」黎骁野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鸦鸦油亮的羽毛。
秦轶没回头，深不见底的黑瞳锁住肩上漆黑的鸟：「它替我...」他刻意停顿，指腹擦过鸦鸦喙尖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电解液痕迹，「...解决了一个改造体。」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探究的目光像是要穿透鸦鸦的颅骨，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秦轶的视线仍锁在渡鸦身上，头也不抬地问：「实验室那边？」
黎骁野嗤笑着把加密终端推过去：「自己看李朔的实况转播。」画面里，路栀的实验室如同被风暴席卷，写满符文的草稿纸如雪片般覆盖了每一寸地面，连昂贵的量子计算机都被埋在纸堆下，只露出闪烁的散热口。
「昭微你瞧瞧，」黎骁野用手肘撞了撞旁边调试狙击镜的女人，「咱们秦少爷这恋爱谈得，把姑娘都逼成学术暴龙了。」
昭微抬眼扫过屏幕，子弹咔哒一声装入弹匣：「不是早结婚了？」
「噗——！」黎骁野刚喝进嘴的咖啡全喷在防弹玻璃上，「这谣言哪个王八蛋传的？！」
满室狼藉的监控画面在秦轶眼底映出星芒。他忽然合上终端，金属外壳发出清脆的叩响：「拍卖会结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指根，「我确实准备求婚。」
空气骤然凝固。黎骁野擦咖啡渍的手僵在半空，连昭微装弹的动作都停了半拍。唯有窗外米兰的霓虹，在秦轶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地流淌。
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嘴角咧开一个难以置信的弧度：「不是，老秦，你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他手指着屏幕上被草稿纸淹没的实验室，笑得肩膀直抖，「你俩平时交流靠的是摩斯电码还是玄学手印啊？」
秦轶没理会他的聒噪，只是从作战服内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绒方盒。盒子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光泽，显然贴身存放了很久。他用拇指「咔哒」一声顶开盒盖。
一道冰冷的锐光刺破了房间的喧嚣。
一枚戒指静静躺在深蓝丝绒上。戒圈是极简的铂金，没有任何浮夸的镶嵌，唯有戒托中央嵌着一粒微小却璀璨的深蓝钻石，切割面在顶灯光线下折射出幽邃的星芒。那蓝色深邃得如同浓缩的夜空，又隐隐透出内部一丝难以察觉的、流动的金色细纹——像极了路栀符咒上流淌的微光。
黎骁野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枚戒指：「卧槽……你玩真的？什么时候准备的？！」
「十八岁的时候。」秦轶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重锤砸在黎骁野心口。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戒圈内侧，那里刻着一圈极其微小的符文，肉眼几乎无法辨认。「『护持』，父亲教我的第一个符。」他合上盖子，将盒子重新按回心口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重。
「不能是……因为秦叔的嘱托吧？」黎骁野难得结巴起来。
「是，也不是，她值得最好的。」秦轶打断他，目光扫过全息地图上狼牙密集的红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也值得一个尘埃落定后的承诺。」他抬眼看着黎骁野，那深邃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沉淀已久的、近乎偏执的认真，「所以，把拍卖会搞定，把那些碍眼的垃圾清理干净。别让我的戒指……等太久。」
黎骁野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点认命又带着点震撼的抽气。他抹了把脸，嘟囔着：「行...行吧...为了秦少爷的终身幸福，老子拼了这把骨头也得把场子清干净...」
一旁的昭微面无表情地「咔嚓」一声将最后一颗子弹推入弹匣，金属撞击声清脆利落：「早该求了。」她淡淡瞥了一眼黎骁野，「比某人只会喝咖啡喷玻璃强。」
黎骁野突然凑近昭微，笑得一脸促狭：「嘿嘿，话说你家顾川啥时候跪地求婚啊？」
昭微擦枪的手猛地一顿，枪油抹花了镜片：「别提那晦气玩意儿！」她冷飕飕地瞥了黎骁野一眼，「倒是你，曼漫的刀架你脖子上几回了？」
「咱俩就别互相伤害了。」黎骁野举手投降，咖啡杯磕得叮当响，「我就是...想象不出老秦为人夫的样子。」他摩挲着下巴，声音低了几分，「说真的，以前总以为他会找个名门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