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前舱,肖老头静静地盘坐着,给面前一个吃火锅的小泥炉子放碎木点火。
他的面前还有一个铜碗,一双筷子,一碟白色的粉末,还有一把不算锋利的旧刀。
肖燕看着躺在草席上的翟十全,再看爷爷的行头,心里直犯嘀咕。那把刀是爷爷走阴的刀,但是显然爷爷今天不打算走阴问药。
这怎么看怎么像涮肉的。
翟老板也一脸疑惑,但是又不敢吱声,他以为肖师傅最起码要在家神前焚香祷告一下,弄点什么仪式。
还没有等他回神,一个铜碗塞到他的手里。
“你拿着这碗,到河里买碗水。”
翟老板看着手里的铜碗云里雾里,到河里买水?河里的水还要买?
“肖师傅,跟谁买?”
“你就把钱扔进河里就好。”肖老头用镊子拨了拨烧着的火星子,“快一点,我还要煮水。”
“那要给多少钱?”
“随你自己的心意。”
翟老板点头,一刻也不敢耽误,起身往甲板上走去,“嘭”地一声撞到了船梁,眼前星光璀璨。他“嘶”了一声,赶紧弓下腰,出去了。
肖燕捂着嘴笑,肖老头斜了她一眼然后闭目养神。
翟老板娘拉着女儿翟九美顶着大太阳在码头边不停地来回踱步,看见翟老板出来连忙追问:“老田,肖师傅怎么说,还要买什么?”
“买水!”
“九美,把包给爸。”翟老板接过翟九美手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子大票子,数了数。
岸上躲在一旁的孩子们眼睛都直了,翟老板果然是大富翁啊!
肖燕看见这么多钱,心脏怦怦直跳,乖乖,翟老板数了有一千块钱吧,都扔水里?
水鬼大人表示:嘿嘿嘿嘿,本大人就不客气了。
翟老板一点都不带犹豫地把钱往水里一撒,然后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舀起满满一碗水,用手护着小心翼翼地往船上走去。
水面上发生了神奇的一幕,那十张大票子像树叶一样打着转往船的方向飘,然后一个猛子消失一张,不一会儿十张大票子全在河面上不见了。
翟老板娘和岸上的孩子集体揉了揉眼睛,天哪!真的有水鬼大人啊!
肖燕假意把头伸出甲板外,实则暗暗对着水里露出一个小乌龟头的丞相竖了个大拇指。那十张大票子此时正好好地躺在船另一侧悬在盲区的抄网里。
丞相张着大嘴巴,小绿豆眼里满是欢喜,它的美酒、雪碧、可乐、烤鸡、红烧肉、小肉串……稳了。
铜壶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冒着热气,肖老头提起铜壶顺时针旋转着把水浇在铜碗里的几片艾草叶子上,直到水全部淹没艾草叶,碗里散发出一阵阵艾草香,肖老头才放下铜壶。
“翟老板,你把孩子的衣服全脱了,呃……”肖老头看了一下孙女,“还是留一条底裤。”
此时船内的场景有点诡异,翟十全像一条刮了鳞片的小鱼躺在草席上,被翟老板小心地翻着身,满脸褶子的肖老头用一片艾草叶子像撒佐料一样在他身上洒水。
只见肖老头双目如炬,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的筷子尖在翟十全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看着爷爷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眼睛,肖燕恍然大悟,爷爷的双眼皮肯定是这样练出来的。
突然肖老头大喝一声,那双筷子形似闪电,一下夹住了翟十全右腿那个大脓疮下方的一块皮肉。
皮肉下方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拼命在蠕动,翟十全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弓着身子喊:“爸爸,疼,我疼!”,他的声音像小猫一样,可是掐着翟老板的胳膊的手力气却不小。
“不对,翟老板,你朝河里扔钱了吗?”肖老头满头的汗,这么黏糊的触感不对头啊!
“扔了,肖师傅,花了一千块钱呢!是嫌少吗?我再去扔!”翟老板的手臂已经淤青,上下嘴唇开始哆嗦,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你扔的票子?没有叮咚响?”肖老头无语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翟老板这么实诚、这么大方,也怪他自己没有多说一句,用硬币就好。
特么的,肯定是那个小白脸剑人女婿最近克他。
“不用去了。”
肖老头伸出舌头,左手拿起刀一划,嘴里顿时血流如注。然后他迅速端起铜碗,把仅剩的水喝下,一口喷到筷子下。
那一块皮肤肉眼可见的鼓起来。
翟十全顿时不觉得疼痛,停止了挣扎。
肖燕看着爷爷嘴角的血水,心虚不已,会不会是因为她把钱偷偷捞起来了,所以这水才失效的?
看着隆起的鼓包,肖老头松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然后把刀清洗了下,放在火上烤了片刻,对着那个鼓包开挖。
没有血,没有脓水,挖出来一个硬邦邦的硬币大小的灰白的东西。
“咚”地一声,这个东西扔到铜碗里还有声响,只几秒钟,这东西仿佛遇水而化,变成一块浓痰黏着潮湿的艾草,散发着一股恶臭。
那一碟白白的粉末出场了,对着翟十全腿上的窟窿眼撒下去,肖燕感觉像在盐焗什么腿。
“爷爷,这是什么粉?”
“某南白药,收水消炎,医院里有得卖。”
“肖师傅,这就好了吗?”翟老板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了,毒痰已经取出来,只要再把这个大脓疮处理一下就好了。”
此时,肖老头气息有点萎靡,声音都有气无力。
再一看翟老板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个大脓疮现在挖吗?”翟老板看着这个肿得发亮的脓疮,貌似有小笼包那么大,这一刀下去不得深可见骨。
“不用挖,到医院去用针管抽,消炎的药要吃,最好去挂点水,打一针破伤风,天气热,防止感染。至于这碗里的东西,找个空旷的地方在阳光最足的时候,架几块桃木,合着烧成灰埋了。这碗你们洗干净了还给我。”
“好的好的……肖师傅,谢谢您,您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呜呜呜呜呜……”
翟老板跪着给肖老头磕头,眼泪像发大水一样,根本收不住,这几个月的艰辛把个中年汉子折磨得志气都没有了。
“老田……老田……孩子怎么了?”码头边传来翟老板娘颤抖的声音,她听见丈夫的哭声,吓得一下子瘫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没事,没事,十全没事了!你和九美上船来,快点……”
夫妻俩相拥而泣,然后对着肖老头又是一阵跪拜,这个把他们家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的老神仙值得他们一家子记一辈子。
翟老板拼命地塞诊金,肖老头拼命地推让,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非要送,一个坚决推,这般推来让去间,把肖燕看得急死了。
这个翟老板,就不能换个人给吗?她这个大活人在这里,你换个说法,不给诊金给个压岁红包好了。
“爸爸,我们请小燕姐姐还有岸上的哥哥和同学吃饭吧,庆祝弟弟身体好了。”翟九美笑着建议道。
肖燕眼睛一亮,这个翟九美真上路子,比她家小月有眼头见识。
送走翟家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肖老头看着肖燕手里厚厚的红包,捂着胸口说:“爷爷今天耗费了许多精血,咳咳……休息一段时日,明天让你二姑父到厨房打下手烤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