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消失的瞬间,林清歌的手指还悬在截图键上方。她没动,也没刷新,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屏幕熄灭的反光里,她看见自己瞳孔缩成一点——不是害怕,是确认。
有些事,已经不能只靠写歌和写小说来验证了。
半小时后,她抱着一叠修改稿走进橙光音乐大楼,bK-01本夹在臂弯,录音机揣在外套内袋。周砚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灯还亮着。排练延到九点,这会儿他应该还在。
她敲了两下,没等回应就推门进去。
“周总监,歌词我改好了。”她把文件放在桌上,动作利落,目光却顺势扫过书桌角落。主机旁那根金属线引起她的注意——接口形状不对,不像音频传输用的。线身嵌进墙缝的位置还裹着一层防磨胶套,像是长期插拔留下的痕迹。
周砚秋坐在转椅上,没抬头。他正用一支银灰色钢笔在乐谱边缘涂画,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节奏异常稳定。
哒、哒哒、哒哒、哒——
她耳朵动了动。
这个节拍……她昨晚刚重写的《静默回响》高潮段,就是按这个节奏设计的递归句式。更准确地说,它和《星海幻想曲》副歌的3:17峰值完全一致。
她假装整理稿纸,悄悄把右耳的音符耳钉拨了一下。这是她集中注意力时的习惯动作,没人知道。
周砚秋忽然停笔。
他抬眼看向她,视线落在她耳垂上那枚小巧的银饰,停了三秒。然后,他继续画。
又一个骷髅头出现在乐谱右下角,线条简洁,眼窝深陷。可那下笔的顿挫频率,和刚才一模一样。
哒、哒哒、哒哒、哒。
林清歌喉咙发紧。她翻开bK-01本,装作核对某段歌词押韵,实则用铅笔在空白页轻轻敲击桌面,复现那段节奏。笔尖轻重变化与周砚秋的笔触同步率超过九成。
这不是巧合。
她合上本子,说:“那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等等。”他开口,声音不高,“你最近写的歌,为什么总在3:17卡点?”
她心跳漏了一拍。
“只是觉得那个时间点情绪最浓。”她答得平静,“像副歌炸开前的最后一口气。”
周砚秋没接话。他把钢笔收进笔袋,顺手将乐谱塞进一个黑色夹层文件夹,咔嗒一声扣上磁吸锁。
她出门时,眼角余光扫到文件夹侧面——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用刀尖划出来的字。
“九歌·子夜”。
她没停下,也没回头。
十分钟后,她站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假装接水。清洁机器人正沿着墙边滑行,发出低频嗡鸣。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折返。
办公室门已锁,但周砚秋走得太急,没关严空调通风口的挡板。她从口袋摸出一根细铁丝,轻轻一挑,门锁弹开。机器人经过时遮挡了监控视角,三秒,足够她闪身进去。
她直奔书桌,打开那个黑色文件夹。
夹层内侧的刻字更清晰了:“九歌·子夜”。她指尖抚过那行小字,冷得像金属。
夹层深处,躺着一把钥匙。齿纹不是常见的锯齿状,而是波浪形,像声波图谱的放大版。她不敢拍照,只能用指甲在纸上拓下轮廓,记下波峰位置。
做完这些,她退出办公室,顺手把水杯留在桌上——刚才进来时根本没带。
回到住处,她锁好门,从布包里取出磁带07。录音机启动,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当《星海幻想曲》进入副歌,她盯着秒表,笔尖在纸上快速画出声波曲线。
峰值出现在第3分17秒。
她把周砚秋衬衫纽扣上那半截乐谱平铺在图纸上。那是她上次见面时偷偷拍下的细节——他第三颗纽扣缝着的不是装饰,是一段微型五线谱。
谱线波谷的位置,正好落在声波图的峰值处。
误差不到0.3hz。
她屏住呼吸,又放了一遍磁带,重新绘图。结果一样。
她母亲留下的旋律,和周砚秋身上携带的乐谱,在物理频率上完全共振。
这不是传承,是匹配。
像一把钥匙,对应一把锁;像一段代码,激活一个程序。
她猛地合上录音机,手指按在暂停键上,指节发白。
所有线索开始收束:母亲哼唱的曲子,周砚秋笔下的节奏,保险柜钥匙的波形齿纹,还有那句“真正的音乐,是听不见的共振”——陆深说的那句话,原来不是诗,是提示。
她翻开bK-01本,在“周砚秋”条目下写下三行字:
行为节拍与《星海幻想曲》高度同步,疑似被旋律编程。
持有“九歌·子夜”信物,与母亲实验编号07存在频率共振。
办公室私接非标线路,可能用于数据回传或远程控制。
写完,她停顿片刻,在最后补了一句:
“他不是在创作音乐,是在执行指令。”
她起身,把录音机、bK-01本、拓印纸全塞进床底暗格。临关灯前,她看了眼手机。
平台推送了一条新消息:“读者‘听风者07’修改了评论,现显示为‘系统错误,内容无法加载’。”
她冷笑。
不是系统错误。
是有人清除了痕迹。
而清除动作的触发点,很可能就是她昨晚发布的彩蛋旋律——那段能唤醒记忆的节奏,触碰了不该碰的频率。
她重新开机,调出周砚秋最近发布的几首编曲工程文件。她没权限看完整版,但公开片段的频谱分析图还在缓存里。
她放大波形图,在背景噪音层中逐帧筛查。
第三遍时,她发现了。
在《静默回响》伴奏的第2分48秒,有一段极低频的隐藏信号。肉耳听不见,但波形特征与母亲磁带开头的引导音完全一致。
那是启动信号。
就像钥匙插入锁孔前的第一次转动。
她退出软件,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九歌 子夜”。
页面跳转,第一条结果被屏蔽,显示“内容违规,不予展示”。她换几个关键词,全都触发相同提示。
她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闭眼。
脑海里全是周砚秋画骷髅时的笔触节奏。
哒、哒哒、哒哒、哒。
像某种倒计时。
她突然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教她弹琴时说的话:“有些旋律,不是给人听的。”
当时她不懂。
现在她懂了。
这些旋律,是给系统听的。
是给“九歌”听的。
是给像周砚秋这样的人,植入的启动指令。
她睁开眼,抓起外套冲出门。
她必须再看一眼那把钥匙。
哪怕只是确认它还在不在夹层里。
大楼已清场,电梯停运,她走消防通道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但她没放慢。
六楼,走廊灯光微黄。
她贴着墙走到办公室门口,铁丝刚伸进去,门却自己开了条缝。
有人来过。
她推门进去,直奔书桌。
文件夹还在原位。
她打开夹层。
钥匙不见了。
刻着“九歌·子夜”的内侧多了一行新字,是用钢笔写的,墨迹未干:
“你听见的,从来不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