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没有停的意思,外头的喧嚷声透进来。
戚清徽睫羽微微一颤。
向来端重持稳的他,耳根却不受控地烫了起来,甚至向后略退了半步,神情间掠过一丝罕有的失措。
“你……”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强作的肃然。
“口无遮拦。这话在屋里说说便罢了,怎可在外面也……”
明蕴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纳闷:“怎么?”
“只许你夜里胡来,不许我白日说两句真话?”
她脸上没有丝毫羞赧之意,坦荡得近乎理直气壮。
毕竟做都做了,何况四下无人。
她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回忆和评估,语气客观得让戚清徽心头一跳。
“允安虽然那么大了,可我没有喂养过。”
“也算体验了。”
方才那点窘迫的红晕瞬间从耳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震惊,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戚清徽面无表情看着明蕴。
他实在不想再提这种房中事。
好在明蕴也没有再提了。
明蕴:“换什么猎装都是如此。”
何况谁没事,盯着她这处看?
也就紧了些,也没什么不端庄的。
戚清徽垂眼,默默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玄色狐裘大氅,转身,不由分说地披到了明蕴肩上。
修长微凉的指尖灵活地绕过她颈侧,仔细地将系带打了个结实的结,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
“山林里风硬,比这儿冷得多,穿厚实些。”
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明蕴就没意见了。
她是真的怕冷。
戚清徽:“进了猎场,为示公平,各家都不许带暗卫小厮,以防作弊。虽说林子各处都派了御林军和侍卫巡逻,大体能护得周全,但猎场范围太广,猛兽出没,地形复杂,有些意外……到底不可控。”
他看向明蕴,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所以记着,只在划定的外围猎区活动,别往人少偏僻,或是标识不清的深山老林里去。那松间雪釉茶具虽好,却不值得你去冒险。”
其实……也不全是冒险。
明蕴神色化为冷静:“你说,程阳衢和二皇子昨夜偷偷摸摸跑到山林,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
话题转太快。
戚清徽一针见血:“已让霁二去调查了。不管密谋什么,左右逃不过有什么要让程阳衢去做。”
明蕴:“程阳衢的这些年有什么功绩我不知,但他私底下强占良家妇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透露。
“他今儿一早见了蒋小侯爷。”
而……
“蒋小侯爷文不成武不就,本不愿入山林遭罪,可转头却报了名。”
蒋闻思对戚锦姝什么心思,就差摆在脸上了。
即便出了昨夜的荒唐事,二皇子恨透了程阳衢,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可他心思深沉,不达目的不罢休,还不忘目的,要让东宫和戚家彻底生罅隙。
在谢北琰眼皮子底下……
哪怕程阳衢快死了,他就还得替二皇子办事。
明蕴询问:“夫君怎么看?虽说只是猜测,可到底小心为妙。我本想拦住锦姝不让她入山。”
可躲避显然不是明蕴的作风。
明蕴温声建议:“你说,能不能让蒋闻思入山后遭遇不测。”
这话真的很疯狂。
可……
戚家不是做不到。
甚至能全身而退。
毕竟荣国公负责冬猎。
即便那些御林军,侍卫都是皇家的人,可戚家从里头安插人手轻而易举。
戚清徽抬了抬眼皮:“是不该拦锦姝。”
“她好动,早就盼着冬猎了。不该被毁了雅兴。”
蒋闻思这个人,时常往戚锦姝身边凑,戚清徽早就想处置了。
他也不曾隐瞒:“我已吩咐下去。蒋闻思要是能缺条胳膊或是断条腿,小妹也就安全了。”
要不说,能成夫妻呢。
————
时辰到。
皇家人入场。
太后精神气极好,由皇后和静妃搀扶过来。
谢北琰则跟在永庆帝身后半步,出现在众人面前,腰背挺得笔直,面上瞧不出半分异样。
只是袖中的手,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去。
号角吹响,随着永庆帝拉起巨大的弓,对着天空射去。
“嗖!”
箭带着尖啸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尾音。
“开——猎——”
这一声刚落,所有整装待发的人马便如离弦之箭,纷纷策马驰入林中。
很快,又在林间各自分散开。
戚锦姝策马向东,时不时扭头看身后明蕴一眼。
明蕴骑的是戚清徽的坐骑,最通人性。戚锦姝到哪儿,那马儿无需驱使,便乖乖跟上。
再看明蕴。
背脊挺直,指尖松松挽着缰绳,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丝毫不见骑马的慌乱。
戚锦姝啧一声。
“别说,你这架势,怪像模像样的。”
戚锦姝:“哪里看得出你是个半吊子。”
明蕴:……
她懒得解释,只问:“去哪儿?”
戚锦姝语气随意:“山林有几处陷阱,带你去捡。”
明蕴:???
“说的是野猪坑吗?”
明蕴残酷告知:“连夜都给填了。”
戚锦姝:??
“谁啊?”
“谁那么丧心病狂!”
明蕴:“你兄长。他担心你连人带马摔进去。”
戚锦姝连忙换了嘴脸:“这样啊。”
“兄长可真贴心。”
“明蕴,你说。”
“嫁给这样的男人,你是不是夜里都要笑着醒来?”
明蕴:……
夜里忙着造崽,还没空想这些。
没有野猪坑,无妨。
很快,戚锦姝熟门熟路地带着明蕴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背风的山坳。
这里林木更为茂密,地上覆着厚厚的积雪,看不出任何异样。
明蕴视线微转,往前面那条小径看去。
很显然,这里熟悉。
昨夜明怀昱就是在此处守株待兔。
小径四下的雪早就被马蹄踏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