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无声地靠上那片覆盖着黑曜石般物质的河岸。脚下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吸附进去。空气中弥漫的彼岸花香气愈发浓烈,那甜腻中夹杂腐朽的味道直冲脑髓,混杂着忘川河水永恒的死寂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神恍惚的诡异氛围。
“到了。”摆渡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依旧靠在船头,斗笠压得很低,只露出叼着旱烟的下半张脸,烟雾在血月红光下显得格外妖异。“瓜娃子,我在这里等你。搞快点,莫磨蹭,这地方待久了,活人也变死人咯。”
苏念深吸一口气,将摆渡人的警告牢牢记在心里。他对着那模糊的身影微微颔首,不再犹豫,转身踏上了这片传说中生死交界、轮回起点的神秘河畔——忘川河畔。
脚下是冰冷的黑曜石地面,前方,便是那片在血月映照下,燃烧着绝望与诱惑的彼岸花海。
血红的花朵如同凝固的火焰之泪,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细长卷曲的花瓣在无风的空气中诡异地微微摇曳,每一朵都散发着浓烈的思念与永恒的哀伤。花香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苏念的意志。眼前所见,与他记忆中的传说、与任何古籍的记载都完全一致——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然而,神秘女子那颠覆性的箴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幻境!”
“遮蔽众生之眼的幻境!”
“花与叶,本是同根同源,生死相依,从未分离!”
苏念强迫自己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他不再去看那片凄美到令人心碎的血红花海,而是将心神沉入内心,反复默念着“破心中障,见其本真”。他需要摒弃所有固有的认知,摒弃被这花香和景象所诱发的悲伤与绝望,用最纯粹的心念去感知,去寻找那传说中“逆转阴阳”的真正希望——花叶同生的彼岸花!
他清楚地知道,钟浩然需要的,绝不是这满河岸的、被幻象遮蔽的、徒具其形的普通彼岸花。真正蕴含生死相依、逆转阴阳之力的,是那打破宿命、花叶同辉的本真之株!
他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而清明。他不再被那凄美的表象所迷惑,淬厄星力在体内悄然运转,护住灵台,抵御着花香的侵蚀。他开始沿着黑曜石河岸的边缘,逆着花海的方向,朝着河岸更高处、更深处探索。他的脚步坚定,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每一寸土地,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异常。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头顶那轮巨大的血月,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移向灰蒙蒙天穹的正中央!当血月高悬正中,便是神秘女子所说的唯一时机!
血月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忘川河畔染上一层更加浓烈、更加妖异的暗红。河面上的雾气仿佛被这红光点燃,翻滚蒸腾。彼岸花海在血月光辉的照耀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花香也浓郁到了顶点,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诱惑,仿佛在呼唤着迷失的生灵投入它的怀抱。
苏念的心弦绷紧到了极致。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神秘女子所言是否真实,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破障”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河岸深处,一处被巨大黑曜石遮蔽、形成天然山坳的角落!
那里,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暗淡。然而,就在那山坳的阴影边缘,血月的光辉如同探照灯般,恰好穿过石缝,精准地投射在一小片区域上!
而在那片被血月精华聚焦的区域中心,生长着一株……截然不同的“彼岸花”!
它并非孤零零的花朵!
它的根部,生着几片狭长、墨绿、仿佛由最深沉夜色凝聚而成的叶片!叶片并非枯萎,而是生机勃勃,在血月的光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如同守护的羽翼!
而在这几片墨绿叶片的簇拥中心,一根同样墨绿色的花茎笔直向上,顶端托着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那花骨朵并非血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黑色的暗紫色!花苞紧紧闭合,但其表面却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暗金纹路,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生死轮转、阴阳交融的磅礴气息,正从这闭合的花苞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这气息与周围彼岸花纯粹的绝望死寂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完整!
花叶同株!叶未枯,花未开!
它正处在一种极其玄妙的临界状态!血月的精华如同催化剂,源源不断地注入花苞之中,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膨胀、舒展!那紧闭的花瓣边缘,隐隐透出一丝即将破茧而出的、惊心动魄的暗金光芒!
就是它!这就是神秘女子所说的本真!花叶从未分离,生死相依!此刻,在血月当空的绝妙时机,它正汲取着阴间至阴之力,准备绽放出蕴含逆转阴阳奥义的花朵!
苏念的心脏狂跳起来!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血月正一点点移向天穹正中最高的那一点!当它抵达顶点,便是这朵本真彼岸花彻底绽放、力量达到顶峰的刹那!也是采摘的唯一时机!
苏念身形如电,瞬间冲到那处山坳角落。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株奇异的花株上,感受着花苞内越来越澎湃、越来越接近临界点的力量波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血月的光芒越来越凝聚,越来越纯粹,如同血色的光柱,完全笼罩了这株花叶同辉的奇珍。
终于!
当那轮巨大的血月,不偏不倚地悬挂在灰蒙蒙天穹的正中央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从花苞中传出!
那紧紧闭合的暗紫色花苞,最外层的一片花瓣,猛地向外舒展!一道璀璨到无法形容的暗金色光芒,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曦光,从花瓣的缝隙中迸射而出!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层层叠叠、形态奇异、流淌着暗金纹路的深邃花瓣,以惊人的速度次第绽放!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磅礴生机与精纯死寂、象征着阴阳交融、生死相依的奇异馨香瞬间爆发!这股香气清冽、高远,瞬间冲散了周围彼岸花那甜腻腐朽的绝望气息,直透灵魂!
就是现在!
苏念眼中精光爆射!他毫不犹豫,将状态调整到巅峰,淬厄星力包裹着手掌,形成一层淡淡的银辉,以最精准、最轻柔、又最迅捷的速度,朝着那朵刚刚完全绽放、花瓣上暗金纹路流转、散发出至强气息的花朵伸去!
指尖距离那妖异而神圣的花朵只有寸许!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花瓣上那流转的暗金纹路中蕴含的、足以逆转生死的磅礴力量!钟浩然有救了!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花瓣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朵盛放的、花叶同辉的本真彼岸花,其根部那几片墨绿的叶子猛地一颤!叶片上瞬间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古老咒文般的暗红色纹路!与此同时,整株花,连同它扎根的那片黑曜石地面,骤然爆发出一个巨大、复杂到极致的暗红色符文法阵!
一股无法抗拒的、远超苏念理解的、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恐怖吸力,从那法阵中心、从那朵绽放的花朵核心轰然爆发!
“呃啊——!”
苏念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到极点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外一扯!他眼前的一切景象——血月、花海、黑曜石河岸、甚至那叶小舟和摆渡人——都在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
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急速旋转的离心机,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身体失去了所有控制,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他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只觉眼前一黑,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思绪……都在那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恐怖吸力下,彻底断绝!
伸向花朵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那暗红色的符文法阵边缘,失去了所有声息。
只有那朵在血月正中央盛放的、花叶同辉的彼岸花,依旧散发着神秘而妖异的暗金光芒,花瓣上的纹路缓缓流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妄图染指生死禁忌的凡人。
山坳角落,重归死寂。唯有忘川河水,在血月下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