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下最后一级石阶,预想中更加狂暴的攻击并未到来。苏念紧绷的神经和凝聚的度厄星力,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憋闷。
第五层,出乎意料地……空旷与死寂。
没有狰狞扑来的邪祟,没有蛊惑人心的诡异梵唱,甚至没有之前几层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阴煞怨气。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空无。
空气中的邪恶气息并非消失,而是变得极其稀薄且……沉淀了下来,如同暴风雨过后死寂的海面,水下却潜藏着未知的恐怖。
苏念和布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和不解。
他运转度厄金瞳,仔细扫视着这片空间。
第五层的范围似乎比上面几层要小一些,结构却更加规整,仿佛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地下广场。四周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用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黑色石块砌成,上面雕刻着远比上面几层更加复杂、古老、甚至透着一股蛮荒气息的镇邪符文。许多符文已经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出现了裂痕,显然也受到了侵蚀。
地面同样由黑石铺就,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而真正让苏念心头一沉的是——痕迹。
地面上,遍布着各种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
巨大的爪痕撕裂了坚硬的黑石地面,深达数尺;恐怖的撞击坑如同陨石落地,周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墙壁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焦黑的灼烧印记和凌厉的剑气(或刀气)划痕;甚至还有一些破碎的、非金非玉的法器碎片和干涸的、颜色发黑的血迹!
这些痕迹都很新,显然是不久前刚刚发生过的战斗!
苏念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处爪痕。这爪痕巨大无比,绝非人类所能留下,边缘残留的气息暴戾而古老,让他都感到心惊。他又看向那些焦黑印记,其中隐隐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却更加狂暴炽烈的雷霆气息!
是浩然!他在这里战斗过!而且对手极其强大!
但从现场痕迹来看,战斗似乎并非发生在一个固定区域,而是呈现出一种……移动的趋势?仿佛浩然且战且退,或者被什么东西一路追赶着,向着通往第六层的入口方向而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没有尸体。
无论是那些被击杀的邪物,还是可能存在的……浩然的……苏念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现场除了痕迹和碎片,干净得令人窒息。
那些邪物呢?那些本该被镇压在第五层的、拥有百年甚至近千年道行的可怕存在呢?
难道……它们都下去了?
这个念头让苏念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第五层已经空无一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原本被镇压于此的凶物,要么被浩然消灭了(可能性极低),要么……就是全部被某种力量驱赶或吸引,前往了第六层!
而浩然,很可能正是追着它们下去,或者……被它们逼得不得不逃往第六层!
无论是哪种情况,第六层现在的情况,都将是地狱中的地狱!所有上面几层的精华(或者说糟粕)可能都汇聚在了那里!其凶险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吼……”布欧也显得焦躁不安,它用爪子扒拉着地面上一处深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它敏锐的感知似乎也察觉到了巨大的不祥,那是一种仿佛踏入巨大陷阱猎物巢穴般的本能恐惧。
苏念站起身,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没有因为轻松通过第五层而感到丝毫庆幸,反而心沉到了谷底。
钟家给出的信息是浩然可能在第六层修复封印。但现在看来,第六层恐怕早已不是修复封印那么简单,而是变成了一个所有凶煞之力汇聚、最终爆发的核心漩涡!
浩然独自一人在下面,面对的可能是一整个失控的妖魔监狱!
必须立刻下去!
苏念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循着战斗痕迹移动的方向,快速向着第五层深处走去。
一路上,战斗痕迹愈发密集和惨烈,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被强大力量震碎的符文碎片。可以想象浩然当时经历了何等艰苦的战斗。
很快,在第五层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与上层截然不同的入口。
那并非简单的石阶,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螺旋延伸的甬道。甬道的材质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金属,表面冰冷刺骨,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禁忌符文。
甬道入口处,残留的邪恶气息和雷霆气息最为浓烈,显然这里是最终战场之一。
而在甬道边缘的暗红色金属壁上,苏念发现了一道深深的、几乎将金属壁斩开的刀痕!刀痕边缘焦黑,残留着浩然那独特的雷霆之力!
而在刀痕下方,用血迹写着几个更加仓促、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
“别下来……快走……它们……醒了……”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遭到了极其恐怖的袭击被迫中断。
苏念的手指抚摸过那冰冷的、带着绝望气息的字迹,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浩然……他到底在下面经历了什么? “它们”又是什么?连他都感到如此绝望?
布欧也凑过来,嗅了嗅那字迹上的血迹,异色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安,用脑袋蹭了蹭苏念的手,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苏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空寂的空气,再次睁开时,所有的犹豫、恐惧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兄弟就在下面,身陷绝境。莫说是妖魔巢穴,便是真正的地狱深渊,他也要闯上一闯!
他没有丝毫迟疑,最后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将破邪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对着布欧重重点头。
“走!”
说罢,他毅然踏入了那条向下螺旋、仿佛直通九幽的暗红色金属甬道。
布欧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第五层的空寂,仿佛是对即将到来的、最终风暴的无声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