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过半，气氛愈加热络。苏晚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陆沉渊和叶蓁的视线。
走进洗手间华丽安静的单间，她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吁出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才感觉到一丝疲惫。与陆沉渊的周旋，耗费的心神远超预期。他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域，表面平静温和，底下却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将人吞噬。
她从手拿包里取出小巧的化妆品，对着镜子补妆，指尖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刚才那个关于“二战沉船”的问题，绝非偶然。他一定查到了什么，将巴黎的混乱与某些历史秘辛联系了起来，并开始怀疑她与之的关联。
他只是缺少确凿的证据，或者，还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补好妆，她重新露出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推开隔间门。
洗手台前，一位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士正在整理头发。看到苏晚，她透过镜子投来打量的一瞥，眼神带着些许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晚认得她，某知名艺术杂志的主编，刚才似乎也和陆沉渊打过招呼。
“刚才看你和陆总聊得很投机。”女士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社交场合特有的熟络，“苏小姐是摄影师？很少见陆总对艺术圈的人这么有耐心。”
来了。试探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苏晚拧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自然地回答：“陆总只是比较健谈，而且对摄影很有见解。我算是班门弄斧了。”
“哦？是吗。”女士笑了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陆总可是出了名的难接近，眼光高得很。苏小姐能和他相谈甚欢，肯定有过人之处。”她的目光在苏晚的裙子和首饰上扫过，似乎在评估其价值。
苏晚心下明了，这是把她当成企图攀附豪门的女艺术家了。她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脸上露出略带尴尬和无奈的笑容：“您真的误会了。我和陆总只是因为之前的慈善项目有过合作，他为人客气罢了。今晚也是碰巧遇到。”
她表现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心虚，完全符合一个偶然得到大佬青睐的普通人的反应。
那女士见套不出什么特别的话，又打量了她几眼，才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苏小姐了。”说完，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苏晚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冷。这种来自周遭的窥探和审视，恐怕也是陆沉渊意料之中的效果。他将她置于焦点之下，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帮他一起观察。
整理好情绪，她重新回到会场。
陆沉渊和叶蓁还在原地。叶蓁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陆沉渊微微侧头听着，嘴角带笑，眼神却在她出现的瞬间便精准地捕捉了过来。
“怎么去那么久？没事吧？”叶蓁关切地问。
“没事，补了个妆。”苏晚摇摇头。
陆沉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笑道：“苏小姐今晚很迷人，无需过多修饰已然光彩照人。”
他的赞美直接而坦荡，配上他真诚的表情和身份，足以让任何女性心动。
叶蓁在一旁激动地捂嘴，用眼神疯狂示意苏晚。
苏晚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羞涩：“陆总过奖了。”心里却警铃大作：他开始采用更直接的攻势了。赞美，关注，看似真诚的欣赏，这些都是拉近距离、降低心防的有效手段。
“只是实话实说。”陆沉渊从侍应生的托盘里取过一杯果汁，自然地递给苏晚，“喝点东西吧。酒精饮料喝多了容易不适。”
这个动作体贴又细心，完全符合一个绅士的做派。
苏晚道谢接过。指尖在交接杯子时，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手指有了一瞬间的触碰。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心跳漏了一拍——这次不是伪装，而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和侵略性，即使包裹在温和的外表下，也依旧强大。
陆沉渊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失态，神色如常地转向展品，继续之前的话题。
但苏晚却能感觉到，那道看似专注欣赏艺术的目光，余光始终笼罩着她。
之后的时间，陆沉渊并未再提出什么尖锐的问题，只是维持着风趣优雅的交谈。他甚至主动和叶蓁聊了些时尚话题，逗得叶蓁笑声不断。
酒会临近尾声，陆沉渊提出送她们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陆总，太麻烦您了，我们打车就好。”苏晚连忙拒绝。和他同处一个密闭空间，压力太大。
“是啊陆总，您忙您的，我们没关系的。”叶蓁虽然心里嗷嗷叫，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
“顺路而已，不麻烦。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让两位女士独自回家，我也不放心。”陆沉渊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他已经拿出了手机，“司机就在附近，我让他把车开到门口。”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表现得体贴又负责任。
苏晚和叶蓁对视一眼，只好道谢同意。
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叶蓁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和司机搭句话，试图缓解后座诡异的气氛。
苏晚和陆沉渊并排坐在后座。她尽量靠着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减少与他的交流。
陆沉渊似乎也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真的放松。那种无形的、强大的气场依旧笼罩着她。
忽然，车子经过一个减速带，轻微颠簸了一下。
苏晚放在膝上的手拿包滑落下去。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沉渊也睁开了眼睛，俯身伸手，似乎想帮她。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碰到了那个手拿包。
指尖再次相触。
这一次，苏晚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甚至几不可察地用了点力，仿佛在确认什么。
苏晚猛地缩回手，像是受惊的兔子，心脏狂跳。他碰到的是她虎口处！那里因为长期持枪和训练，有一层薄薄的、不易察觉的茧！
他发现了？！
她迅速抬起头，看向陆沉渊。
陆沉渊已经捡起了手拿包，递还给她，脸上带着一丝歉然的微笑：“抱歉，没吓到你吧？”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刚才那一触，仿佛只是无意中的巧合。
苏晚接过包，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摇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没有。谢谢陆总。”
她无法判断。他是真的无意，还是……已经确认了他的怀疑？
这个男人，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可能蕴含深意。
车子终于停在了“拾光书屋”的门口。
苏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下车。
“今晚很愉快，谢谢你们的陪伴。”陆沉渊微笑道，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期待下次再和苏小姐交流摄影。”
“谢谢陆总，今晚麻烦您了。”苏晚低着头，匆匆道谢，拉着还在和陆沉渊道别的叶蓁，飞快地下了车。
直到轿车尾灯消失在街角，苏晚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晚晚！你刚才干嘛拉我那么急！我还没跟陆总说再见呢！”叶蓁抱怨道，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今晚真是太棒了！陆总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啊！还送我们回家！他绝对对你有意思！”
苏晚没有理会她的碎碎念，拿出钥匙打开书店的门。
温暖的、熟悉的书卷气包裹而来，才让她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回想着车上那短暂的一触，以及陆沉渊深不见底的眼神。
试探，还在继续。
并且，正在不断升级。
她看了一眼身边仍在兴奋状态的叶蓁。
有些风暴，注定只能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