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里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孩子们纯真的笑声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霾。但苏晚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她知道,就在几十公里外的那片被信号屏蔽的山谷中,一场由陆沉渊遥控的黑暗行动正在上演。
“收网”行动……结果会如何?“深潜者”能成功吗?“蚀影”的勘探队会被清除还是捕获?会不会有伤亡?
每一个问题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仅仅是在玩一场互相试探的马甲游戏,而是真切地站在了真实战争的边缘地带。而身边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就是执棋的指挥官。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继续拍摄,但镜头后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频繁瞟向陆沉渊。
他看起来依旧从容不迫,甚至比刚才更加放松了一些,和校长讨论援建细节时思路清晰,语气温和。但苏晚敏锐地注意到,他偶尔会下意识地用右手手指轻轻按压左手的虎口位置,频率比平时要高。这是他思考或者等待重要信息时,一个极其细微的下意识动作。
他在等待“收网”行动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河谷里的考察工作接近尾声。
苏晚的“谛听”通讯器一直安静着,没有新的消息。那片山谷被彻底屏蔽,“谛听”也无法获取内部情报。这种未知的等待,最是磨人。
终于,在考察结束,众人准备上车返回时,陆沉渊的卫星电话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设置了静音模式)。
他几乎是立刻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屏幕。
虽然他的表情控制得极好,没有任何变化,但苏晚还是捕捉到他眼神最深处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微光,以及随即泛起的一丝冷厉。
行动结束了。而且,似乎成功了。
他快速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回复,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电话,对众人道:“好了,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我们回去吧。”
车队启程返回小镇。
回程的路上,陆沉渊显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像是在休息,但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无形的紧绷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刚刚完成一件大事后的疲惫和冷寂。
他到底下令做了什么?苏晚不敢想象。
抵达小镇旅馆时,已是傍晚。
苏晚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试图联系“谛听”,但关于山谷行动的情报依旧寥寥,只知道干扰信号在大约一小时前已经解除,之后那片区域恢复了死寂,没有监测到大规模人员撤离或交火的信号。行动似乎结束得很干净利落。
这种“干净”反而更让人不安。
她心情复杂地洗完澡,准备下楼吃晚饭。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陆沉渊也从对面房间出来。
“陆总。”苏晚打了个招呼。
陆沉渊点点头,脸色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一起去吃饭吧。”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就在下到最后几级台阶时,陆沉渊脚下似乎微微踉跄了一下,身体几不可查地向旁边歪了一下。
“陆总?”苏晚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入手处,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苏晚感觉到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而且……似乎有一种潮湿粘腻的触感?
陆沉渊迅速稳住了身形,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臂,语气平淡:“没事,有点累,脚下滑了一下。”
但就在他抽回手臂的瞬间,苏晚的眼角余光,清晰地看到他左手手腕内侧,衬衫袖口遮掩下的地方,露出一小截白色的……医用绷带?!
他受伤了?!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难道是昨晚独自行动时?还是……今天的“收网”行动中,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只是远程指挥,而是亲自参与了?!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上脑海!
陆沉渊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发现了绷带,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率先走向餐馆,背影依旧挺拔,但苏晚却仿佛能看到那挺阔衬衫下可能隐藏的伤口和疲惫。
晚饭时,陆沉渊吃得很少,话也不多。张经理等人似乎也察觉到老板情绪不高,不敢过多打扰。
苏晚默默地吃着饭,心思却全在陆沉渊的手腕上。那截白色的绷带,像一根刺,扎在她的视线里,也扎在她的心里。
他为什么会受伤?严重吗?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担心?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有些慌乱。她不应该对他产生任何超出警戒和试探之外的情绪。他们是互相隐瞒、互相试探的对手,甚至可能是敌人。
可是……那绷带,和他刚才瞬间的踉跄……却让她无法忽视。
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
苏晚在房间里踱步,那截绷带和陆沉渊苍白的脸色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忽然想起自己背包里常备着一个简易的急救包,里面有一些基础的消毒包扎用品。或许……可以以此为借口,去试探一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压下。
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拿起急救包,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陆沉渊的房门。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才传来陆沉渊的声音:“谁?”
“陆总,是我,苏晚。”
门开了,陆沉渊站在门口,他已经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随意地挽着,恰好遮住了手腕。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眼神依旧锐利:“苏小姐?有事?”
苏晚举起手里的急救包,脸上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关切的笑容:“陆总,我看您晚饭时好像不太舒服,脸色也不好。我刚好带了点常用药,里面有藿香正气水什么的,治头晕乏力挺有效的,您要不要试试?”
她找了个蹩脚但合理的借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挽起袖子的手腕。
陆沉渊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急救包,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他婉拒了,身体却依旧挡在门口,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在刻意隐瞒。
就在她准备再说什么时,陆沉渊忽然微微蹙了一下眉,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按了一下右臂的上臂位置,虽然动作很快,但苏晚还是看到了!
他受伤的地方是右臂!不是手腕!手腕的绷带可能是掩饰或者另一处伤!
这个发现让苏晚更加确定他伤得不轻!
“陆总,您……”苏晚忍不住开口,想直接问出来。
但就在这时,陆沉渊的卫星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对苏晚说了句“抱歉”,随即关上了房门。
苏晚被挡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他压低声音接电话的模糊声响,心里五味杂陈。
她确认了他受伤,却无法得知更多。他的戒备心太强了。
她失落地回到自己房间,靠在门上,心情复杂难言。
而隔壁房间,陆沉渊挂断电话后,缓缓走到洗手盆前。
他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然后慢慢地、有些艰难地脱掉了身上的衬衫。
镜子里,他的右侧肩臂处,缠绕着厚厚的绷带,洁白的纱布上,隐隐有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他看着那伤口,眼神冰冷而沉郁。
这不是今天的“收网”行动造成的。
这是昨晚,他独自潜入那个勘探队营地安装微型追踪器和爆破装置时,被对方的暗哨发现,近距离交火中,被流弹擦伤的结果。
他隐瞒了伤势,甚至用左手腕的轻微划伤(昨晚翻窗时被碎玻璃划的)作为烟雾弹。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受了需要处理的伤,尤其是……不能让她知道。
陆沉渊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圈做样子的绷带,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刚才她拿着急救包站在门口,眼里那份真实的关切……不像伪装。
那一刻,他冰冷的心湖,竟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起了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涟漪。
但很快,那丝涟漪就被更深的疑虑和冰冷覆盖。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偏偏在她出现之后,“蚀影”的动作变得如此激进?昨晚的杀手,今天的勘探队……
还有,她刚才那份关切,有几分真,几分假?
陆沉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想做什么。
这场戏,他都要继续演下去。
直到,揭开所有底牌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