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隐秘电梯的内部，是极致的简约，只有上行和下行两个按钮，材质是某种触手冰凉的黑色金属，灯光幽暗，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封闭感。电梯运行时，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轻微的失重感提示着他们在垂直移动。
下行。
苏晚的心微微下沉。这座大楼的地下，隐藏着什么？
陈明远站在她身侧，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儒雅的笑容，但在这幽闭的空间里，这笑容显得有几分莫测高深。他没有说话，苏晚也保持沉默，只是通过纽扣摄像头，尽可能记录下周围的一切。耳机里，陆沉渊那边的背景音也彻底安静下来，显然也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电梯运行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缓缓停下。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外的景象，让苏晚的呼吸为之一窒。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地下空间，穹顶极高，散发着柔和的冷白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环绕式的、由无数块巨大屏幕组成的信息墙，上面流动着浩瀚如海的基因序列数据、复杂的蛋白质结构模型、实时监控着世界各地生物指标的图表，以及一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外星文明的符号和代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加浓郁的、混合了臭氧、营养液和某种奇特生物信息素的味道。
更令人震撼的，是空间中央区域。那里并非办公区，而是一个个被高强度玻璃隔开的独立实验室单元。透过玻璃，苏晚可以看到里面正在进行着各种超乎想象的实验——
一个单元内，悬浮在特殊溶液中的，是某种不断蠕动、自我修复的粉色生物组织，它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
另一个单元，机械臂正在精密地操作着微观级别的基因编辑仪器，对象是某种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细胞集群。
远处一个更大的隔离区内，甚至圈养着几只形态奇特的灵长类动物，它们的眼神呆滞，额头上镶嵌着微小的金属接口，连接着数据线。
这里不像一个科研机构，更像是一个……生命形态的改造工坊，一个试图篡改上帝代码的禁忌之地。
“欢迎来到‘基石’项目核心实验室，苏小姐。”陈明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里，才是新纪元基金会，或者说，‘时序圣殿’真正的心脏。我们在这里，探索生命的终极形态，追寻打破时间枷锁的路径。”
苏晚强迫自己从震撼中回过神，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微微收缩的瞳孔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想起了顾慎知当年的话——“有些人，想扮演上帝。”
眼前的一切，就是对这句话最直观的诠释。
“这里进行的……都是被现行伦理和国际公约所禁止的研究。”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颤抖，这并非完全伪装。
陈明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伦理和公约，是用来约束庸人的栅栏。对于走在时代最前沿的探索者而言，它们只是需要被跨越的虚线。苏小姐，当你真正理解我们事业的伟大，你就会明白，为了进化，必要的‘代价’是值得的。”
他引着苏晚穿过核心区域，沿途的研究人员都穿着全封闭的无尘服，面无表情，如同精密的仪器，对陈明远和苏晚的到来视若无睹。
他们最终来到一个相对较小的观察室。观察室的一面是巨大的单向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实验室内的情景。
实验室里，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正躺在一个布满传感器和电极的仪器舱内，他的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迷醉。仪器屏幕上，他的脑电波图以一种极其复杂和活跃的模式跳动着。
“这是‘意识上传’项目的初步实验。”陈明远轻声解释，“我们在尝试，将人类的意识、记忆、乃至人格，进行数字化备份和转移。这是实现‘意识永生’的第一步，也是‘涅盘’计划通往最终阶段的关键桥梁之一。”
意识上传！数字永生！
苏晚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时序圣殿的野心，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们不仅要改造肉体，还要禁锢灵魂！
就在这时，隔壁实验室的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的脑电波图变得极度混乱、狂躁，然后猛地拉成一条直线！
舱内的年轻研究员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瘫软，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实验室内的其他研究人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冷静地记录着数据，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尸体移出仪器舱，如同处理一件报废的实验品。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眼前，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消逝了。
苏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不是遥远的传闻，而是血淋淋的现实！时序圣殿视人命如草芥的程度，远超她的预估！
陈明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依旧平静：“探索的道路上，失败是难免的。每一位志愿者的牺牲，都为最终的成功铺平了道路。他们的名字，将被铭刻在未来的‘永恒圣堂’之中。”
志愿者？苏晚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根本不相信那个年轻人是自愿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苏小姐带来的‘诚意’吧。”陈明远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将话题拉回了U盘。他带着苏晚走进观察室旁边的一个分析室，将U盘插入一台完全物理隔离的电脑。
技术人员开始快速解析U盘内的数据。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尽管对伪造技术有信心，但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分析室内只有键盘敲击和机器运行的微弱声响。
终于，技术负责人抬起头，看向陈明远，点了点头：“陈总监，数据初步验证通过。‘钥匙’候选人名单与我们的外围情报有部分交叉印证，可信度较高。陆氏集团的生物技术参数……存在利用价值。”
通过了！
苏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放松。
陈明远脸上露出了更加真诚的笑容，他转向苏晚，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苏小姐，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你的‘诚意’，我们收到了。这足以证明，你拥有成为‘自己人’的潜质和价值。”
他伸出手：“现在，我正式代表‘时序圣殿’，邀请你加入‘基石’项目，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将有机会接触到最深奥的生命奥秘，甚至……有机会见到‘圣殿’更高层的存在。”
加入他们？苏晚看着陈明远伸出的手，又仿佛看到了刚才那个年轻研究员惨死的画面。
她此刻的处境，如同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拒绝，可能立刻步那研究员的后尘；接受，则意味着彻底踏入这片人性的荒漠，与魔鬼共舞。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