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陈曼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带着追忆和些许怅然的笑容。
“那是我们年轻时,在‘星火’里经常争论的一些虚无缥缈的话题。”她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往事,“你知道的,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探讨世界的本质。‘观测者’嘛,就是像我们搞艺术评论的,站在一旁观察、记录、解读;而‘参与者’,大概就是指像陆正宏那样,野心勃勃想要亲手去改变、去创造的人。”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将核心概念巧妙地归结为年轻人理想化的哲学思辨,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超凡色彩。
但苏晚没有轻易被带偏,她指着那段话的后半句:“那‘窥见命运一隅’呢?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哲学讨论。”
陈曼的笑容微微收敛,叹了口气:“晚晚,你知道你母亲,她有时候会比较敏感,甚至有些……宿命论。她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在注视着一切,人的努力在巨大的命运面前微不足道。那段时间,她压力很大,可能……想得有点多。”
她在暗示母亲当时精神状态不佳?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种更高级的话术,用部分的真实来掩盖更深的真相。
“是吗?”苏晚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怀疑,继续翻看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大多是艺术随笔、生活感悟,偶尔夹杂着一些看似晦涩的符号和简笔画,与“观星者”相关的直接信息并不多。
她又拿起那叠信札,随机抽出一封。是陈曼写给母亲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闺蜜间的亲密与支持,关心着她的健康,鼓励她走出低落的情绪。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温情。
但苏晚知道,越是完美无瑕的表象,其下可能隐藏着越深的刻意。陈曼带来的这些“证据”,似乎都在努力将她母亲塑造为一个曾经陷入思想困境、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艺术家,从而淡化“星火沙龙”和那些特殊词汇的真正意义。
“谢谢您,陈阿姨,这些对我很重要。”苏晚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曼,“让我对妈妈有了更多的了解。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她顿了顿,观察着陈曼的反应,缓缓问道:
“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或者,认识了什么……特别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含蓄,但直指核心——那个与她网络踪迹重叠的“引路人”!
陈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立刻就恢复了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细微警觉,没有逃过苏晚和监控后面陆沉渊的眼睛。
“麻烦事?没有啊。”陈曼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一下,“特别的人?我这个年纪,交际圈就那么大,哪还有什么特别的人。晚晚,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的否认很快,很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她在撒谎。
或者说,她在刻意回避。
书店里的气氛,在温情的表象下,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