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青州大学体育场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着校运会标语。
林枫站在后台幕布后，能听见观众席传来的零星议论——\"听说今天有个寝室要搞事情督察组的人都带着摄像机呢\"。
他低头扯了扯运动服下摆，纯棉布料贴着皮肤，后颈处的\"我，即合理\"四个荧光字还带着昨夜陈默用熨斗压过的余温。
\"老林，该上台了。\"张野拍了拍他肩膀，习武之人的掌心带着常年练拳的薄茧。
林枫抬头，看见赵子轩正对着化妆镜用发胶抓头发——说是化妆镜，不过是陈默从电脑包上拆下来的小镜子。\"咱这造型够不够刚？\"赵子轩挤眉弄眼，发梢翘起的弧度活像只炸毛的猫。
\"刚。\"陈默推了推眼镜，指尖还沾着剪辑软件的蓝光，\"音乐轨我检查了七遍，军号前奏卡着《军训条例》里的集合号，电子鼓点频率是每分钟120次，跟正步走的步频一致。\"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就算高远想挑刺，律动能对上军训标准。\"
幕布外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是主持人在试麦。
林枫透过幕布缝隙望出去，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小兰正把灯牌往膝盖上按，灯牌背面用马克笔写着\"女篮全体起立\"；心理社的阿杰站在观众席侧边，脖子上的蓝丝带被风掀起一角；老猫的三脚架支在摄影区最前端，镜头正对着舞台中央——那是他昨晚偷偷用奖学金买的二手设备。
\"请404寝室表演《武动青春》。\"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时，林枫感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能闻到后台的灰尘味混着张野身上的艾草香——那是他师父给的防跌打药包。
四人踩着红地毯走上舞台，聚光灯瞬间罩住他们，台下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高远就坐在评委席最左边，白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他们。
林枫看见他的食指搭在快门键上，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音乐响起的刹那，全场安静了。
前八拍是标准的军号声，\"嗒嗒嗒——\"的旋律让台下不少军训过的新生瞬间挺直了腰板。
紧接着，电子鼓点如暴雨般砸下，张野的长拳率先破风而出，拳锋带起的风掀动了他的运动服下摆；赵子轩的马步扎得极稳，膝盖弯曲的角度刚好30度，和军训时教官示范的一模一样；陈默的侧踢高度精准到腰际，鞋尖擦过张野的拳面时，两人甚至没错过半拍。
王教官坐在评委席中间，腰杆挺得比舞台边的旗杆还直。
他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当张野完成一套\"弓步冲拳\"时，这位退伍老兵终于点了点头，眼角的皱纹里渗着点笑意。
但高远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摄像机镜头始终没放下，嘴里念念有词：\"节奏不对...军号接电子鼓，这算什么？\"
第三段音乐响起时，赵子轩突然吼了一嗓子：\"兄弟，你值得被加油！\"这声喊带着他特有的破音，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台下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哄笑——有男生拍着大腿，有女生捂着嘴，连评委席的几个老师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但下一秒，张野的长拳突然变了套路，原本刚猛的\"黑虎掏心\"化作轻柔的\"云手\"，手臂划出的弧线像春风拂过柳枝，却又在收势时骤然收紧，拳面击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啪\"声。
\"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林枫能听见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音乐在第三分十七秒准时骤停。
四人同时收势，脊背绷得像标枪。
台下的笑声还没完全消散，高远的摄像机镜头已经对准了他们——他在等，等任何一个踉跄，等任何一个不符合\"阳刚标准\"的松懈。
但下一秒，四人同步抬起右臂，手掌抚过左胸，这是军训时王教官教的\"战友礼\"；接着，他们齐齐转身，后背正对着全场观众。
聚光灯在这时追了过来。
\"我，即合理\"六个荧光字在红底白字的运动服上骤然亮起，像六团燃烧的火。
全场寂静。
\"违规！
立刻停止！\"高远的怒吼刺穿了沉默。
他\"腾\"地站起来，摄像机\"啪\"地砸在桌上，\"背对观众是挑衅！
违反表演流程！\"几个督察组的干事跟着站起来，有人已经掏出了扣分表。
王教官却在这时抬手。
他的手掌悬在半空，像当年在训练场上喝止新兵时那样有力。\"等一下。\"他站起来，腰板依然笔挺，目光扫过四个转身的背影，\"敬礼是军人礼仪，转身是战术动作——战场上，背对战友意味着绝对信任。\"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轻，\"他们没犯规。\"
沉默持续了三秒。
\"啪！\"
第一声掌声来自第一排。
小兰举着灯牌站起来，灯牌上的\"404加油\"在荧光字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女篮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起身，她们的灯牌连成一片，像一片会发光的海。
\"男性也需要表达自由！\"心理社的横幅被展开，阿杰举着手机冲上台，镜头对准那六个荧光字，\"《男性表达自由白皮书》今天发布——\"
更震撼的是看台上的三连男生。
军训时被404带得顺拐的小张第一个站起来，他模仿着四人的动作，抬手抚胸，转身——虽然动作生涩得像木偶，但他的脸涨得通红，喊得比谁都响：\"我，即合理！\"
一个，两个，十个...整个三连的男生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参差不齐，有人转身时差点绊倒，有人抚胸的手举得歪歪扭扭，但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闪着光。
校领导席的遮阳伞下，校长推了推眼镜。
他望着那片自发起立的人群，又看了看王教官微微颔首的侧影，终于拿起了话筒：\"经评审组商议，该表演...具有创新性，予以嘉奖。\"
后台的门被\"砰\"地推开时，林枫正帮陈默整理被扯歪的衣领。
高远冲进来，额角的青筋跳得像根弹簧，摄像机还挂在脖子上，带子勒得他锁骨发红：\"你们这是哗众取宠！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博眼球！\"
\"我们只是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林枫抬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运动服上，晕开一片浅灰，\"承认自己也可以不完美。\"他说这话时，赵子轩正蹲在角落给张野揉脚踝——刚才转身时张野扭到了，但他咬着牙没吭声；陈默在翻手机，屏幕上是老猫发来的实时直播数据，在线人数已经破十万。
高远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抓起桌上的摄像机，转身时撞翻了椅子，\"哐当\"一声响。
走出场馆时，夕阳正把云霞染成橘红色。
赵子轩像只脱缰的野马，蹦起来够体育场的彩旗：\"老林！
老猫刚才发消息说，咱们的视频上热搜了！\"张野摸着运动服上的荧光字，指尖轻轻颤抖：\"师父说江湖在山林，可我现在觉得...江湖在人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你转身那一刻，像极了打破牢笼的英雄。\"林枫望着天边的云，忽然笑了。
他打字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最后只回了一句：\"我只是个不想装模作样的普通人。\"
老猫的视频链接紧接着弹进来，标题是《他们背对世界时，世界却为他们转身》。
林枫点进去，画面里是四个转身的背影，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我，即合理\"——那是观众自发的呐喊。
校领导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教导主任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微博热搜第一：#青州大学男生表演背对观众引热议#。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校长：\"要不...把'强制啦啦队'制度重新评估一下？\"
校长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沉默片刻后说：\"先做个民意调查吧。\"
晚风掀起走廊的公告栏，一张《关于规范学生活动形式的通知》被吹落在地，背面隐约能看见\"啦啦队\"三个字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