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案例》的纸张被夜风掀得哗啦作响,最终啪嗒落在林枫手背。
他正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校园论坛提示,\"青州大学惊现'假404'\"几个字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戳进视网膜。
食指悬在消息上抖了三抖,才轻轻点下去。
帖子加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第一张截图是新生群聊天记录,顶着\"青州青年互助社\"头像的账号发消息:\"勤工俭学岗位急招,需预付200元保证金,工作满一月全额退还\",配图是他们互助社帮外卖小哥追讨工资时的合影——照片里张野撸着袖子叉腰的模样,被p掉了身后的警车,只留下\"404寝室\"的门牌号格外醒目。
往下翻,转账记录截图里的收款账户让林枫太阳穴突突跳。
那串数字前三位和他们备案的公益账户一模一样,中间用星号模糊,末尾又接上了新生常用的校园卡尾号,乍一看像官方账户的\"简化版\"。
最讽刺的是帖子最后附的视频,前半段是赵子轩在联谊会上用跑调的《情非得已》撩妹被起哄的片段,后半段突然切到陈默第一次成功帮学弟要回被骗学费时,红着眼眶说\"原来被需要的感觉这么好\"的画面,剪辑配乐用的是他们\"真实挑战\"系列里那首催泪的钢琴版《海阔天空》。
\"啪\"的一声,手机砸在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残茶溅出几滴。
林枫抓起外套冲出门,跑过走廊时撞翻了张野晾在门口的练功服,灰扑扑的沙袋晃悠着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老陈的法律援助站在三教地下室,霉味混着旧报纸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整理卷宗,听见脚步声抬头:\"小枫?
这么晚——\"
\"查账户。\"林枫撑着桌子喘气,手机屏幕怼到老人面前,\"这个骗子账户,和我们互助社的备案信息是不是有关联?\"
老陈推了推眼镜,枯瘦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备案系统显示,你们的账户编码是特殊加密的,没有第三方访问记录。\"他顿了顿,鼠标滚轮往下滑,\"但这个骗子账户...用了你们去年帮快递站维权时,在社区公告栏贴的临时收款码前三位。\"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秦莉的来电显示跳出来。
林枫接起,那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刚和抖音安全组碰完,你们的互助模式被复制了。
现在有七个'林枫式互助组织',三个在卖'大学生防骗课',四个在搞'为山区孩子募捐',其中两个已经被用户投诉诈骗。\"
林枫的指甲掐进掌心:\"我们的视频被他们用了?\"
\"更麻烦的是。\"秦莉叹了口气,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他们用AI把你们的脸换到自己的视频里,用户举报时,骗子反咬说是你们授权的。\"
挂了电话,林枫才发现老陈不知何时递来一杯热水。
玻璃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滴冰凉的眼泪。
他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就被老陈按住手腕:\"地下室禁烟,你忘啦?\"
\"我没抽。\"林枫把烟按回盒里,指节发白,\"只是想...做点什么。\"
\"要不去看看晚晴?\"老陈突然说,\"她下午来找过你,留了份资料在我这儿。\"他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纸袋,封条上还沾着浆糊的痕迹,\"说是关于商标注册的。\"
牛皮纸窸窣作响。
最上面是张商标注册受理通知书,申请人是\"青州市启航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商标名称\"卧龙凤雏\",下面附着宣传页:\"大学生逆袭训练营,原价1998,限时998!
跟林枫学如何用真实换流量,从咸鱼到顶流只需21天!\"
林枫的目光停在照片上——那是他去年在食堂帮阿姨收餐盘的抓拍,被p上了西装,旁边配文\"导师林枫:用真实故事撬动百万粉丝\"。
胃里突然泛起酸水,他猛地合上资料,封皮边缘刮得手背发红。
\"他们甚至用了你们在'真实挑战'里说过的金句。\"苏晚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抱着一摞书,发梢还沾着夜露,\"我查过这家公司,法人是吴世仁的大学同学。\"
林枫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帆布包,露出半截《商标法实务》的书脊。\"为什么不早说?\"他声音发闷。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先看到。\"苏晚晴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紧的宣传页,\"你们反抗被安排的人生,结果自己成了别人安排人生的工具。\"
凌晨一点的404寝室还亮着灯。
张野的哑铃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老子现在就去把那破公司砸了!\"
\"砸了这家还有下家。\"赵子轩晃着手机,屏幕上是刚刷到的\"大学生互助联盟\"账号,\"你看,这个更绝,说自己是404寝室分部,收500块入会费就能进'内部资源群'。\"
陈默突然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是个蓝白相间的小程序界面:\"我做了个验真系统。
输入组织名称,能自动比对备案信息、成员实名认证、资金流向公示。\"他推了推黑框眼镜,耳尖发红,\"之前帮学校做迎新系统时...顺手研究了区块链存证。\"
林枫凑近看,程序演示里输入\"青州青年互助社\",立刻弹出备案编号、负责人身份证(脱敏版)、近三月收支明细。
他抬头时,陈默正咬着下唇:\"这样...至少能让想找帮助的人,知道谁是真的。\"
\"好。\"林枫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发亮,\"我们不能阻止模仿,但可以让真相更容易被识别。\"
键盘敲击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林枫盯着文档里的《致所有模仿者》,光标在\"真正的帮助,不需要冒充任何人\"后面闪烁。
他附上陈默开发的\"大学生公益组织验真平台\"测试链接,最后写:\"所有使用该平台的组织,可免费获得《兼职防坑指南》授权。\"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
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你终于不再只想解决问题,而是开始封住问题的源头。\"
窗外的银杏叶在风里沙沙响。
林枫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陈默第一次拍vlog时说的话:\"我想让别人看到,普通的我们也能发光。\"现在他终于明白,光越亮,影子里的陷阱就越多——但他们能做的,是把光握在自己手里,照清每一个靠近的人。
手机在这时震动,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林枫拿起来,验真平台测试版的后台界面跳出新通知:\"用户注册数:12\",\"举报虚假账号:3\"。
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忽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张野的大嗓门:\"老陈说明天带我们去市场监督局!\"赵子轩跟着笑:\"我联系了几个做新媒体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推广验真平台!\"
陈默抱着笔记本从卫生间出来,发梢滴着水:\"刚才...又优化了下界面。\"
林枫起身拉开门,夜风裹着青春的喧闹涌进来。
他望着三个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突然觉得那面没升起的旗,其实早就飘起来了——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验真平台的注册数跳到了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