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窒息。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灌满了她的口鼻耳眼,沉重得令人绝望。脚踝上那刺骨的、带着淤泥腥气的冰冷触感还在,但拖拽的力量却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哥…?”她颤抖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到冰冷潮湿的地面,还有尖锐的玻璃碎片,带来细密的刺痛。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无限放大,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魂。
刚才那最后一幕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脑海里——镜中苏小雨那张惨白浮肿的脸露出的诡异笑容,还有那只闪电般从蛛网裂痕中伸出、抓向林晨的惨白手臂!
“哥——!”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嘶喊,绝望地在地上爬行,双手胡乱地挥动,试图抓住什么。她碰到了冰冷坚硬的桌腿,是那张旧书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桌腿,指甲深深抠进朽木里。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飘忽不定的幽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黑暗深处亮了起来。光芒的来源,正是那面碎裂的穿衣镜!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林晚惊恐地望过去。那光芒并非来自镜面本身,而是…来自镜子的“里面”!仿佛镜子的裂痕不再是物理的破损,而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幽暗扭曲的通道口。绿光如鬼火般在裂痕深处摇曳、晃动,映照出一些难以名状的、不断变幻的、湿漉漉的黑色阴影轮廓。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不敢再看那镜子,目光慌乱地扫过桌面。手电筒摔在远处,彻底没了声息。但借着那点微弱的、来自镜渊的诡异绿光,她看到了桌上那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日记本!
苏小雨的日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真相!解开这一切的钥匙或许就在里面!林晚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的手一把抓起那本冰冷、散发着霉味的日记本。
“呜…呜呜…”
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这一次,清晰得仿佛就在林晚的耳边,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的湿气!林晚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镜子的裂痕深处,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再次浮现!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紧贴在皮肤上,空洞绝望的眼睛透过发丝死死锁定林晚!更可怕的是,那张浮肿的嘴唇正一张一合,无声地重复着那句诅咒般的话:“…为…什么…丢下我…明…明说好…一起的…”
而随着这无声的控诉,林晚惊恐地看到,一只只同样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正如同腐烂沼泽里滋生的水蛭,密密麻麻地从镜子的其他裂痕中缓缓探出!它们蠕动着,抓挠着镜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突破那层脆弱的玻璃屏障,爬进这个现实世界!
林晚的理智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碾碎!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抱着那本冰冷的日记本,连滚爬爬地冲向楼梯!身后,镜子里那无声的啜泣骤然变得尖锐凄厉,无数只惨白的手疯狂地抓挠着镜面,发出密集的“刮擦”声,如同地狱的丧钟!
她甚至不敢回头,手脚并用地爬上陡峭冰冷的台阶。腐朽的铁门就在眼前!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道虚掩的缝隙,像一颗炮弹般冲了出去!
刺眼的天光让她瞬间失明,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自由的气息。她重重摔倒在旧实验楼外枯黄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身后那栋阴森的红砖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黑洞洞的破窗仿佛无数只嘲讽的眼睛。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她死死抱着怀里的日记本,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但手腕上,被林晨抓过的地方,那冰冷的印记此刻却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苏醒。
“哥…”巨大的悲伤和后怕终于涌了上来,林晚蜷缩在冰冷的草地上,失声痛哭。林晨被拖进去了…被拖进了那面可怕的镜子里!那个镜中的苏小雨…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沙哑,眼泪流干。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惨淡的星月勉强照亮荒凉的校园一角。林晚强迫自己冷静。哭没有用。她必须救林晨!必须弄清楚二十年前的真相!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回家。父母房间依旧亮着灯,电视的声音还在响。她像做贼一样溜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狂跳。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日记本。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冰冷依旧,右下角那朵褪色的樱花图案,在昏暗的台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已经发黄变脆,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的悲伤气息。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重。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着一个普通高中女生的日常:学习的压力,对未来的憧憬,对文学的热爱,还有…对一个叫“林辉”的男生的青涩爱恋。字里行间能感受到苏小雨的内向、敏感,以及对林辉阳光般存在的深深依赖。
> “x月x日,晴。林辉今天又帮我解了那道该死的物理题。他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他说周末想带我去个地方,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心跳得好快,期待又有点害怕…”
> “x月x日,阴。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放学路上,树丛后面好像有影子…是错觉吗?告诉林辉,他说我想多了,让我别怕,有他在。可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好冷…”
林晚的心揪紧了。被跟踪的感觉…和他们现在何其相似!
她快速翻动,日记的转折点出现在后半部分。笔迹开始变得潦草、凌乱,字里行间充满了困惑、恐惧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 “x月x日,雨。那个地方…旧实验楼的地下室。林辉说那里废弃很久了,很安全。可我一进去就觉得好冷…好压抑。墙上那些污迹…像什么?他说是铁锈…可我觉得…像干涸的血…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 “x月x日,阴。又去了。林辉说带我看个‘好东西’。他撬开了地下室里一个锁着的铁皮柜…里面…里面是空的。他好像很失望?不…不是失望,是…愤怒?他的眼神好可怕…像变了个人…他到底在找什么?他说是家里长辈藏起来的‘纪念品’…我不信!”
> “x月x日,大雨。最后一次。他说找到了!他找到了!他声音都在发抖,眼神狂热得吓人!他让我在下面等他,他去拿‘钥匙’…钥匙?什么钥匙?他到底在做什么?那面镜子…地下室里那面破镜子…我总觉得…镜子里有东西在看我…好冷…好害怕…林辉,你到底在哪?你快回来啊!呜…”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最后一页的日期,赫然就是二十年前苏小雨和林辉失踪的那一天!
林晚浑身冰凉。钥匙?纪念品?林辉在旧实验楼的地下室寻找什么?那面镜子…苏小雨最后提到的镜子,就是今天差点要了她命的那面!林辉当时离开去拿“钥匙”…然后发生了什么?苏小雨为什么会被困在镜子里?林辉又去了哪里?
她猛地想起档案里提到的“第三者痕迹”和“拖拽重物的痕迹”!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林晚的脑海:林辉…他真的是无辜的受害者吗?还是…他才是那个带来灾祸的“第三者”?他在地下室寻找的东西,是否就是引来镜中苏小雨怨魂的关键?
就在这时,林晚手腕上那个冰冷的印记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低头看去,借着台灯的光,她惊恐地发现——
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一个清晰的、由七点暗红色印记组成的图案,正缓缓浮现出来!那图案的形状,赫然与苏小雨日记本封面右下角那朵褪色的**樱花**一模一样!
“啊!”林晚触电般缩回手,恐惧地看着那个仿佛烙印在皮肤上的樱花印记。冰冷、刺痛,仿佛带着镜中苏小雨那无尽的怨毒和湿气。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又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林晚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文字,字体扭曲,仿佛由鲜血写成:
“樱花开了。下一个,轮到你了。林晚。”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晚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黑暗中,校园的方向,仿佛有无形的樱花正在夜空中无声地、妖异地绽放。
“轮到我了…”她喃喃自语,看着手腕上那朵冰冷的血樱印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镜中的苏小雨没有放过林辉,没有放过苏小雨自己,现在,也绝不会放过她和林晨。
下一个,是她。
但林晨还在镜子里!
林晚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恐惧还在,但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和拯救至亲的决心在她心底燃烧起来。
“不…”她盯着手腕上的血樱,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想带走我?没那么容易!把我哥还回来!”
她抓起苏小雨的日记本,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赤红着眼睛冲出了房间。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逃避,而是父亲的书房!林辉是父亲的弟弟,家里一定还藏着关于他、关于二十年前那桩悬案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必须知道!必须找到救林晨、也救自己的办法!
她猛地推开父亲书房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林晚打开灯,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书架、书桌、抽屉…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桌最下方一个上了锁的、极其厚重的老式桃木文件柜上。那把黄铜锁,看起来年代久远,与整个书房的现代风格格格不入。
就是它!
林晚冲过去,用力拉扯柜门,纹丝不动。她发疯似的在书桌抽屉里翻找钥匙,笔筒、文件袋、杂物盒…没有!都没有!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就在这时,手腕上的血樱印记猛地一跳!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意念,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向她的脑海深处!
一幅极其短暂、极其破碎的画面瞬间闪过——
父亲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这个文件柜前。他的手伸向书架上那本厚重的《辞海》,不是拿书,而是…手指探向了书册与墙壁之间那狭窄的缝隙!
林晚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扑向书架!她一把抽出那本厚重的《辞海》,手指急切地探入书册后方与墙壁的缝隙!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的金属物体!
她颤抖着将它掏了出来——一把样式古朴、带着铜绿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同样刻着一朵小小的、线条简单的樱花!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林晚握着这把冰冷的钥匙,像是握住了唯一的希望,也像是握住了开启地狱之门的把手。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了文件柜那把同样古老的铜锁。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柜门,缓缓开启。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尘埃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子里没有文件,只有一样东西——
一个用褪色的暗红色绒布包裹着的、狭长的、像剑匣一样的木盒。
林晚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揭开了那层仿佛浸透了时光与不祥的绒布。
木盒的盖子应手而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刀。
一把造型奇特、带着明显异域风格的短刀。刀鞘是深黑色的,布满繁复而古老的暗金色纹路,纹路的中心,同样是一朵盛开的樱花图案。刀柄是某种温润的深色木材,缠绕着暗红色的丝线,握柄末端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芒。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从未触碰,林晚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把刀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冰冷、血腥,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刀身中哀嚎。刀鞘的开口处,甚至能看到一丝干涸凝固的、深褐色的痕迹!
林晚的呼吸停滞了。这把刀…就是林辉当年在旧实验楼地下室里疯狂寻找的“纪念品”?就是引来镜中苏小雨怨魂的根源?父亲…他为什么会把这把如此邪异的东西藏在书房最隐秘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触,手腕上的血樱印记却骤然爆发出灼烧般的剧痛!仿佛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就在这时——
“你在干什么?!”
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在书房门口炸响!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恐惧!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打开的桃木柜和被林晚掀开的木盒上,尤其是那把静静躺在盒中的妖异短刀!
林晚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她看到了父亲眼中那深沉的恐惧,也看到了他身后,母亲同样惨白惊愕的脸。
“爸…”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地质问,她举起手腕,将那朵冰冷的血樱印记暴露在灯光下,“这把刀是什么?!林辉叔叔当年到底在找什么?!苏小雨为什么会被困在镜子里?!还有我哥…林晨被它拖进去了!回答我!”
父亲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他死死盯着林晚手腕上的印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短刀。
就在这时,书房唯一的那扇窗户,正对着外面夜色的窗户玻璃上,毫无征兆地,诡异地浮现出一片片湿漉漉的水痕。水痕迅速蔓延、凝结,在冰冷的玻璃上,勾勒出一朵又一朵…由水汽组成的、妖异盛开的樱花图案!
窗外,万籁俱寂。没有风,没有雨。
只有玻璃上,那无声绽放的、冰冷刺骨的血樱。
书房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