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沐倾颜,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嘶喊:
“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永远…永远别再出现在沐言面前!别再纠缠他!别再…害他了!”
“害他?”
沐倾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直压抑的冰冷平静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底下尖锐的讽刺和深沉的痛苦。
“我怎么害他了?就因为六年前如你所愿滚了?就因为我消失后,他得了什么‘厌女症’?厉老先生,您孙子心理脆弱,难道也要算在我头上?”
向前逼近一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病床上那个行将就木却依旧试图掌控一切的老者,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您今天叫我来,又是道歉又是请求,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为了厉家的名声,为了他的‘病’,为了让他顺利娶那个门当户对的林薇薇!”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被彻底利用、羞辱的痛楚,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沐倾颜在你眼里,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六年前是,现在也是!您放心!我不会纠缠他!我巴不得离你们厉家所有人远远的!尤其是厉沐言!”
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至于他喜欢谁,能不能靠近谁,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也请您,别再把我扯进你们厉家的破事里!我嫌脏!”
说完,她猛地转身,决绝地冲向门口,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充满算计和压迫的病房里多待。身后传来厉老爷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伴随着护士惊慌的呼喊。
沐倾颜的手已经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就在她即将拉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厉老爷子用尽最后力气、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崩溃的嘶喊:
“因为他不能人道!!”
沐倾颜的动作,骤然僵住。
厉老爷子咳得撕心裂肺,声音破碎而绝望,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他谁都靠近不了!碰一下都…都不行!只有…只有你!只有你沐倾颜!只有你这个祸害!!”
只有你沐倾颜!只有你这个祸害!!
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回荡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也回荡在她瞬间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所谓的“林薇薇不一样”,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的厌女症,从未“痊愈”,甚至…可能更糟?
他无法靠近任何女人,除了她这个他爷爷口中的“祸害”!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刚才所有的悲愤和心碎。
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那个剧烈喘息、面色扭曲的老人。
“祸害?”
沐倾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锐利,“厉老先生,您可真会颠倒黑白!六年前用言语侮辱我逼我滚蛋的是你!六年后生病博同情、用舆论把我架在火上烤、还想故技重施再逼我滚蛋的也是你!现在,你孙子因为你造的孽得了怪病,你倒有脸说我是祸害?!”
说完沐倾颜愤怒离开跟厉老爷子在一间房窒息感。
沐倾颜走到楼下,觉得刚刚说的话不够重,又返回去。
却在房门前,见到刚刚插着呼吸机,咳嗽马上要去世的人竟然生龙活虎坐起来伸懒腰!
她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以及徐管家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清的询问:“老爷子,您看这出戏一箭双雕……”
“还算她识相,叫安排记者少炮轰点沐倾颜吧!省的她有什么,厉沐言又丢了魂。”
沐倾颜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装病。
果然如此。
六年前用权势压人,六年后用“病弱”博取同情和承诺。
厉老爷子,您的手段,真是一点都没变。
为了拆散她和厉沐言,不惜装病演戏,再次用最侮辱的方式提醒她身份的鸿沟。
愤怒像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烧得她指尖都在发颤。
但她转身没有回头,没有拆穿。拆穿一个装病的老人?除了显得自己更不堪,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半糖”咖啡馆的酒吧包厢里,弥漫着洋酒的醇香和压抑的气氛。
沐倾颜面无表情地复述了厉宅发生的一切,从厉老爷子的“病容”到那番侮辱性的言论,再到最后确认的装病。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砰!”颜可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咖啡杯都跳了起来,“老东西!太欺负人了!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玩这套?装病?!他就不怕折寿吗?!”
纪婉柔的脸色也沉得可怕,她握住沐倾颜冰凉的手:“倾颜,你就不该答应他!凭什么他说不让你靠近你就不靠近?厉沐言是个人,不是他的所有物!”
颜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犀利:“答应是对的。当场拆穿一个装病的老狐狸,只会让你陷入更不利的舆论漩涡。他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怕。”
“他怕什么?”沐倾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端起面前的冰美式猛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怕我这个‘祸害’的女人,玷污了他高贵的孙子?怕我毁了厉林两家的联姻?”
“他怕的是你!”
纪婉柔斩钉截铁地说,眼神灼灼地盯着沐倾颜,“他怕的是厉沐言心里有你!六年前怕,所以用最恶毒的话赶走你。六年后更怕!因为他发现,即使过了六年,即使他安排了门当户对的林薇薇,厉沐言还是因为你失控了!订婚推迟就是最好的证明!林家所谓的‘时机不对’,就是厉沐言的态度因为你的出现动摇了!”
“怕我?”
沐倾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却是一片荒凉,“他昨晚在停车场,亲口说的,不喜欢我了。说因为我,他无法靠近别的女人,但林薇薇‘不一样’!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始过,只是年少不懂事的青梅竹马罢了。”
她把“青梅竹马”四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自虐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