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沐言!你这个不孝子孙!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样贱!对着一个沐倾颜死心塌地,连自己姓什么、该听谁的话都忘了!厉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厉老爷子破口大骂,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样子?
厉沐言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眼前暴跳如雷、脸色红润、眼神狠厉的祖父,心中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冰冷刺骨的失望和愤怒席卷了他。
他缓缓转回头,舌尖顶了顶被打麻的嘴角,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一丝温度地看着厉老爷子,声音平静得可怕:
“呵,不是说病重,快不行了吗?爷爷您这不是……挺硬朗的吗?这身手,比年轻人也不遑多让啊。”
厉老爷子这才惊觉自己气急攻心之下彻底暴露了!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厉沐言的手指都在颤抖。
既然装不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我是装病又怎么样?!我都是为了厉家!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沐倾颜那个女人就是个祸水!她配不上厉家!更配不上你!我装病五年,就是要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让她知难而退!”
厉老爷子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冲上去还想再打。
旁边的厉舒航紧紧搂住吓得发抖的楼兰语,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把头埋得更低,选择了沉默。
他习惯了在父亲的威严下屈服。
厉沐言看着状若疯魔的祖父,看着懦弱沉默的父亲,看着这虚伪冰冷、令人窒息的家,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悲哀和决绝涌上心头。他一把格开厉老爷子再次挥来的手,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这几十年的谎言和操控。
“为了厉家?为了我?”
厉沐言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回荡在死寂的餐厅里:
“爷爷,您还记得我十六岁之前叫什么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我叫厉星月!是您和父亲希望我如星辰明月,众星捧月,光耀门楣!”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深邃和温柔,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十六年前,我跟着您去参加纪家的宴会。就在那个花园里,我看到了她……”
“她和颜可、纪婉柔在玩,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回头对我笑了一下……就那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
厉沐言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我千方百计打听到她的名字——沐倾颜。从那天起,我就决定,我不要做众星捧月的厉星月。”
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直视着脸色剧变的厉老爷子,宣告着埋藏心底十六年的秘密和誓言:
“我要做厉沐言!厉星月要永远爱慕着沐倾颜!这个名字,就是我给她的聘礼,是我刻在骨血里的誓言!无论您装病五年,还是五十年,无论您用多少阴谋诡计,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沐倾颜,是我厉沐言此生唯一的妻子和挚爱!谁也替代不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整个老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厉老爷子粗重的喘息和不敢置信的眼神。
所有人都被这深藏十六年、因爱而改名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厉沐言真的是太蠢了,为了一个欺骗他的人,伤害了自己喜欢女孩子。
可是谁又能想到,自己亲爷爷,竟然会装病?
一夜高烧,如同抽干了沐倾颜所有的力气和最后一丝对温暖的幻想。
清晨,她拔掉针头,拒绝了医生留观的建议,独自走出医院。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只觉得冰冷彻骨。
秦墨那番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契约结婚…原来在他们眼中,她与厉沐言之间,不过是一场冰冷的交易,是厉沐言用来对抗家族的工具。
她想起这三个月厉沐言的消失,他那晚狰狞的指控、对厉老爷子的维护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心,彻底冷了。也看淡了。
回到冰冷的公寓,沐倾颜没有片刻犹豫。
她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最底层,取出了那份尘封的、只有寥寥几页的契约书,以及那本鲜红刺眼的结婚证。
指尖拂过结婚证上两人并排的照片,那时的厉沐言,眼神里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期待,而她自己,笑容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甜蜜。
多么讽刺。
她精心地画了一个淡妆,掩盖住病容的憔悴,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
镜中的女人,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再不见丝毫涟漪。
她不是去挽回,不是去质问,而是去亲手结束这一切,斩断所有让她痛苦不堪的源头。
厉家老宅依旧庄严肃穆,却透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死气沉沉。
沐倾颜的到来,让佣人们都显得有些惊讶和局促。
出乎意料地,她在客厅见到了厉沐言的父母——厉舒航和楼兰语。
这对传说中的夫妻,常年被厉老爷子以“照顾”为名禁锢在老宅深处,鲜少露面。
厉舒航看起来儒雅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楼兰语则十分美丽,但眼神怯怯的,像受惊的小鹿,依偎在丈夫身边。
他们对沐倾颜的态度客气得近乎疏离,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沐小姐。” 厉舒航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没什么温度。
楼兰语只是怯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沐倾颜无心寒暄,单刀直入:“厉先生,厉夫人,打扰了。我是来找厉沐言的。”
厉舒航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沐言他…昨晚和父亲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现在…不太方便见客。”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看着这对父母,再联想到厉沐言从小到大的孤独,沐倾颜心中那点被强行压下的为他不平的情绪,竟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攥紧了手中的文件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多年的疑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厉先生,厉夫人…请恕我冒昧。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在厉沐言身边?他从小到大…生日、家长会、亲子活动…永远都只有管家陪着。他…他其实很渴望家人的陪伴…”
话一出口,沐倾颜就有些后悔。
她现在是来结束关系的,说这些做什么?
然而,她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厉舒航和楼兰语心中尘封已久的、血淋淋的伤疤!
楼兰语瞬间捂住了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
厉舒航的脸色也瞬间惨白,儒雅的面具碎裂,眼中闪过刻骨的痛苦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