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与“凌少主魁首”的朝拜声，如同汹涌的潮水，在青阳城论剑广场上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在凌天一个简单抬手的手势下，渐渐平息。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狂热、敬畏与恐惧交织的气氛，却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台上的各方势力代表，还是台下黑压压的围观修士，都牢牢锁定在凌家席位前那道负手而立、仿佛与身后万千魔影融为一体的年轻身影上。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一个时代的标志。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痕依旧高悬，其内跪伏的万千魔物如同最忠诚的卫队，沉默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提醒着所有人方才那震撼灵魂的一幕并非幻觉。
城主府那位胖主管反应最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来到论剑台边缘，用尽可能恭敬却不失洪亮的声音宣布：“鉴于凌少主实力超群，冠绝同代，经各方一致认定，本届天骄论剑头名，归凌家凌天少主所有！其余名次，将按原有章程，继续角逐！”
他很聪明地将凌天“摘”了出来，承认其无可争议的魁首地位，避免再出现无人敢挑战的尴尬，也让论剑得以继续进行下去。毕竟，天骄论剑不仅仅是争夺头名，更是青阳郡各势力展示年轻一代实力、划分资源利益的重要场合。只是，这“原有章程”在凌天那绝对的威势下，还能有多少分量，就不得而知了。
凌天对这个安排不置可否。他本意也并非要彻底搅黄论剑，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他身形微动，如同清风拂过，下一刻已出现在凌家所在的席位前方，那里早已被凌古命人布置好了最尊贵的主位，铺着柔软的雪熊皮褥，旁边小几上摆放着灵茶异果。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即将重新开始的论剑台。那十几名被他以星辰寂灭重力场镇压的天骄，早已被人搀扶下台，个个面色羞愧惶恐，眼神躲闪，连与凌天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亵渎神明，招来灭顶之灾。他们身上的傲气被彻底打碎，道心蒙尘，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有人可能终生止步于此。
随着凌天离开论剑台，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魔威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天空裂痕后的万千魔物依旧跪伏，却不再散发出那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从择人而噬的凶兽，变成了沉默的护卫。这让不少人暗中松了口气，总算能勉强正常呼吸和思考了，但心头那沉甸甸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论剑，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重新开始。
青铜台上，很快有新的年轻修士上台较量，刀光剑影，法术轰鸣，倒也打得有声有色。能够参与论剑的，无一不是各家族精心培养的精英，放在往日，他们的比斗足以引来阵阵喝彩与点评。一位张家子弟的烈火刀罡霸道绝伦，将擂台边缘的青铜柱都灼出暗红印记；一位李家少女的水系道法精妙非凡，化作漫天冰棱，封锁四方，引来几声零星的叫好。
但今日，所有人的心思，却似乎都不在台上。
大部分人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凌家席位前那道挺拔的身影，以及他头顶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痕和沉默的魔影。台上的战斗再精彩，与方才那一人镇压全场的绝世风采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喝彩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带着几分敷衍，仿佛只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正常，不让场面过于难堪。
高台之上，各方势力代表更是心不在焉。他们彼此之间眼神交流，神念传音不断，讨论的核心无一不是凌天，以及凌家未来的地位。
“星魔皇血……统御万魔……这凌天到底是什么来头？凌家何时有了这等背景？”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修士以神念向身旁同伴传音，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知，但此事千真万确！赵千钧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从今日起，青阳城……不，恐怕整个青阳郡，都要以凌家为尊了！”同伴回应，语气苦涩。
“速速传讯回家族，调整所有与凌家相关的策略！以往那些小摩擦，必须尽快化解，备上重礼，亲自登门赔罪！”
“没错，此子大势已成，不可力敌，只能交好！”
许多原本与凌家并无深交，甚至有些小摩擦的势力，已经在暗暗盘算着该如何修补关系，送上何等厚礼才能平息对方可能的不快。而少数几个原本与二长老凌雄一脉走得近，甚至曾在凌家内乱时暗中提供过些许支持的，此刻则是坐立难安，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后背，生怕被秋后算账，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立刻举族搬迁，远离这是非之地。
玄心正宗席位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赵千钧服下了宗门秘制的疗伤圣药，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气息依旧萎靡，胸口那被紫郢仿剑反噬的伤处隐隐作痛，更痛的是道心的创伤。他闭目端坐，仿佛在调息，但那微微颤抖的眼皮和紧握的双拳显示他内心绝不平静。耻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对宗门未来的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神。其余弟子更是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再不复往日身为玄心正宗弟子的骄傲。穆天锋的陨落，赵千钧的惨败，以及凌天那“星魔皇血，统御万魔”的身份，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一些弟子眼神闪烁，已然在考虑是否要脱离宗门，另谋出路。
凌天对周围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他的心神，大部分沉入了体内，仔细体悟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掌。
方才以一式蕴含星辰引力与寂灭真意的“掌中寰宇”镇压全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对他自身的掌控力要求极高。那种将混沌道基的包容、星辰之力的浩瀚、寂灭魔种的终结之意，以及《万化吞天诀》的熔炼特性融于一掌，举重若轻的感觉，让他对自身“混沌星辰魔道”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看”到丹田内那片混沌星空似乎更加辽阔，星辰光点更加凝实，运行轨迹暗合某种大道韵律，中央的寂灭魔种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波动，而是带着一种“归于混沌”、“星辰寂灭”的更深层道韵，与整个混沌星空更加和谐。
筑基后期巅峰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浑厚的混沌真元在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如同江河汇海。他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那层通往金丹大道的壁垒，那壁垒看似坚固，却又给他一种一捅即破的错觉。他知道，这是力量暴涨带来的错觉，凝结金丹绝非易事，尤其是他要凝结的，绝非寻常金丹。
“金丹……”凌天心中默念。凝结金丹，是修行路上的一道重要分水岭。一旦成功，真元化液为固，凝成金丹大道之基，神识会发生质变，倍增凝练，寿元更是能暴涨至五百载，更能初步接触并运用天地法则之力。以他的混沌道基和星魔皇血，一旦结丹，实力必将发生质的飞跃，足以真正无惧元婴，甚至面对化神修士，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那将是真正踏上救母征程的起点！
但凝结金丹也非同小可，需要海量的能量积累，以及对自身之“道”有清晰的认知和坚定的信念。他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没有先例可循，每一步都需要自己摸索，容不得半点差错。资源倒还好说，有万化吞天诀在，能量积累虽难，却并非无法解决。关键在于对“道”的把握。
“天儿。”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带着一丝欣慰与难以割舍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幽幽地传入凌天的心神深处。
凌天心中一动，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外公？”是云擎苍残魂在彻底沉寂、玉简碎灭前，留下的最后一道神念印记被触动了？这道印记蕴含的信息不多，更像是一段预设的留言，只有在凌天触及金丹壁垒时才会激发。
“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走到这一步，融合皇血，初悟混沌星辰之道，外公……很欣慰。”云擎苍的意念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幻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声音断断续续，随时会消散，“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既已引动万魔朝拜，身份已然暴露，玄心正宗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传承久远，与九天之上的某些势力或有牵连……神域那边……恐怕也已有所察觉。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凌天神念回应，带着坚定：“天儿明白。我会尽快凝结金丹，提升实力。”
“凝结金丹，于你而言，关键在于‘统御’。”云擎苍的意念继续道，语速加快，似乎想在这最后时刻将最重要的信息传递出来，“你的力量根源繁杂——混沌为基，星辰为骨，寂灭为锋，更有《万化吞天诀》熔炼万物。结丹之时，需以《星辰御魔经》总纲为引，以你觉醒的星魔皇血为凭，将诸般力量彻底统御、熔于一炉，铸就独一无二的‘混沌星辰魔丹’！此丹若成，品阶必将超越世间所谓九转金丹，直指大道本源！威能……不可估量！”
“混沌星辰魔丹……”凌天默默记下，心中豁然开朗，仿佛迷雾被拨开，看到了前路。外公的指点，至关重要，为他指明了结丹的核心方向，避免了可能走上的弯路。
“此外……小心……玄心正宗……他们……不简单……背后……或有黑手……记住，在你足够强大之前，暂避其锋……青阳城太小了……前往……更广阔的……舞台……那里……才有你需要的……资源和……机缘……”
意念到此，变得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最终，戛然而止，那最后一丝联系也彻底断绝，再也感受不到分毫。
凌天心中凛然，一股冰冷的怒意与紧迫感交织。外公最后的提醒，意味深长。玄心正宗背后，竟可能与九天之上的势力有关？这让他对玄心正宗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而“更广阔的舞台”，无疑指的是青阳郡之外，资源更丰富、强者更多、机遇与危险并存的广阔天地。
“更广阔的舞台么……”凌天目光微闪，看向了论剑台上正在进行的比斗，眼神深邃。这青阳城，确实太小了，如同一口浅井。天骄论剑之后，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母亲还在神域魔渊受苦，他必须更快地成长！
就在凌天与云擎苍残念交流之际，论剑台上的角逐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由于凌天占据了头名，剩下的名次争夺反而更加激烈，这关系到未来十年各家在青阳郡的资源分配，尤其是那些矿山、药田、坊市份额，此刻都成了台上年轻修士奋力搏杀的动力。
此时，台上交手的是两名筑基后期的修士，一人来自青阳城仅次于凌家的张家，名为张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烈火刀法，刀罡过处，热浪滚滚，空气扭曲，仿佛要将整个擂台点燃；另一人则是来自一个名为“流云阁”的小门派弟子，名叫柳絮，身法灵动非凡，剑走轻灵，剑光如同流云变幻，无孔不入，难以捉摸。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刀来剑往，灵气碰撞爆发出阵阵轰鸣，引得台下观众也渐渐将部分注意力投回台上，发出阵阵喝彩。张烈的刚猛霸道，柳絮的灵巧缥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也颇具观赏性。
然而，就在那流云阁弟子柳絮施展绝技，手中长剑震颤，剑光陡然分化，如同天河倒卷，化作数十道真假难辨的流云剑影，从四面八方罩向张烈，眼看就要破开对方那已显疲态的烈火刀罡防御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淡不可见、却散发着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气息的灰芒，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自玄心正宗弟子席位方向悄无声息地射出！其目标并非台上的任何一人，而是径直射向了端坐调息、气息萎靡的赵千钧！
这道灰芒速度太快，快逾闪电，气息又极其隐晦，完美地融入了周围因激烈打斗而产生的灵气波动之中，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多被论剑台上柳絮那精妙绝伦的流云剑诀所吸引，竟是无人察觉！
唯有一直看似闭目调息，实则神识外放、警惕着周遭的赵千钧，在那灰芒及体的前一刻，凭借元婴修士对危险的敏锐直觉，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爆射出惊怒交加的光芒！
“鼠辈敢尔！”他厉喝一声，想要运转元婴灵力抵挡，但他身受重伤，反应慢了半拍，体内灵力运转晦涩，加之那灰芒诡异无比，竟视他体表自动浮现的护体灵光如无物，如同虚幻之影，瞬间没入了他胸口膻中穴位置！
“呃啊——！”
赵千钧身体剧震，如遭重击，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死灰之气，原本稍微红润了一点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味的血液猛地喷出，整个人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速衰落下去，生命之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赵师叔！”
“有刺客！”
“保护师叔！”
玄心正宗弟子顿时大乱，纷纷惊呼，剑拔弩张地围拢过来，警惕地望向四周，脸上充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对自家元婴长老下此毒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论剑台上的比斗也戛然而止，张烈和柳絮都停下了手，愕然望向这边。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玄心正宗席位处的混乱，看着那明显是中了剧毒或诡异咒术、已然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赵千钧。一股寒意从每个人心底升起。
是谁？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玄心正宗的长老下此毒手？！而且手段如此诡异狠辣，一击必杀！
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场中扫视，最终，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凌家席位，投向了那道依旧平静，仿佛对这边骚乱毫不在意的身影。怀疑的种子，在许多人心中悄然种下——莫非是凌家少主，嫌赵千钧碍眼，顺手除之？
凌天缓缓抬眼，看向玄心正宗方向的骚乱，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栽赃嫁祸？还是……杀人灭口？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和洞察的弧度。
这论剑，果然没那么简单。刚刚立威，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搅动风云了。
他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第62章 论剑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