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光城公会注册大厅的气派远超林朔想象。高耸的穹顶绘着史诗壁画,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倒映着行色匆匆的玩家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那些装备精良、谈笑风生的高级玩家团队,更来自大厅尽头那座冷冰冰的柜台。
柜台后,穿着笔挺制服、胸前别着“艾瑟拉斯城邦管理署”徽章的Npc职员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得像在念系统公告:“公会注册基础条件:一,公会发起者声望值需达到‘友善’(1000点)。二,初始成员不少于五人。三,一次性缴纳注册费及首年管理费,共计五十枚标准金币。四,需在城内拥有或租赁一处符合标准的固定驻地,最小面积要求五十平米,租金或购置费用另计。”
五十金币!
林朔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四人一路拼杀,从晨溪镇带来的积蓄加上在暮色荒原的收获,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银币。五十金币,那是一个足以让普通玩家仰望的天文数字。更别提那“友善”声望和五人门槛——他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声望更是刚刚摆脱“中立”的“冷淡”阶段。
虎子靠在大厅角落一根冰冷的石柱上,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他努力挺直腰背,但左臂不自然地微微蜷曲着,缠在上面的普通亚麻绷带边缘,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顽固地渗出,带着令人不安的阴冷。他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苏洛站在他旁边,小心地虚扶着他的右臂,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从虎子左臂方向传来的、针扎般的冰冷刺痛感。她看着虎子强忍痛楚的样子,又看看远处柜台后那张冷漠的脸,心头又急又怒,忍不住低声道:“虎子哥,再撑一会儿……我们马上想办法。”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李墨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大厅里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公会成员,又落回自己小队寒酸的装备上,眉头紧锁:“声望和人数尚可努力,但这启动资金……五十金币,还有驻地租金……我们差的太远了。”
林朔的目光从冰冷刻板的注册条例上移开,掠过虎子苍白的脸,最终定格在苏洛写满担忧的眸子上。一股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虎子的伤是燃眉之急,公会注册是立足之本,两者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先解决钱的问题。”林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小队间的压抑沉默,“声望和人数,一步步来。驻地……暂时不是我们能考虑的。”
他率先转身,大步走向大厅侧门。苏洛立刻搀扶着虎子跟上,李墨尘叹了口气,也快步追上。
耀光城西区,佣兵与委托集散地。
这里与公会大厅的肃穆截然不同,喧嚣、杂乱,充满了汗味、尘土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息。巨大的木质告示栏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玩家和Npc,上面密密麻麻钉着各种颜色的羊皮纸委托单。
林朔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高悬在顶端的委托:剿灭盘踞在“腐骨矿坑”的食尸鬼群(建议等级:15+,团队),报酬:20金币;护送商队穿越“幽影裂谷”(高风险,遭遇暗影生物概率极高),报酬:15金币……这些任务后面往往还跟着一行小字:“仅限已注册公会或信誉团队承接”。
他们的视线只能无奈地下移,最终落在告示栏最下方,那些被随意钉着、纸张泛黄甚至破损的委托上。
【收集任务:城西铁匠铺老约翰急需‘赤铜矿’十块。报酬:5银币。】
【跑腿任务:将一箱新鲜苹果从中央市场运送到神殿区‘晨曦面包房’。报酬:3银币。】
【清理任务:清理下水道入口附近的变异巨鼠(0\/10)。注意:巨鼠携带轻微疫病。报酬:8银币。】
这些任务的报酬低得可怜,加起来可能还不够买一瓶像样的治疗药水。但这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接!”林朔没有犹豫,伸手撕下了收集赤铜矿和运送苹果的委托单。墨尘则谨慎地撕下了清理巨鼠的任务——至少这个能提供一点点战斗经验。
烈日当空,耀光城宽阔的石板街道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小队四人开始了在主城最底层的挣扎。
林朔和李墨尘直奔城西矿区外围的废弃矿点,那里是低级矿物“赤铜矿”的主要产出地。矿洞入口弥漫着尘土和霉味,里面光线昏暗,坑道狭窄曲折。两人挥舞着矿镐,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粗布衣衫。每一次挥镐都震得手臂发麻,收获却少得可怜——赤铜矿的伴生率很低,挖出的多是毫无价值的废石。
另一边,苏洛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虎子,走向中央市场。虎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苏洛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绷带下黑气的翻涌似乎更剧烈了,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透过绷带,让搀扶着他的苏洛指尖刺痛发麻。
“虎子哥,慢点……”苏洛的声音带着心疼和焦急,她能感觉到虎子身体的颤抖。
“没事……撑得住。”虎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上全是冷汗。
中央市场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苏洛找到水果摊,在摊主不耐烦的催促下,和虎子一起将一箱沉重的苹果搬上租来的简陋手推车。推着车走在通往神殿区的上坡路上,烈日炙烤,虎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踉跄,推车好几次差点歪倒。苏洛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车身,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
当那箱苹果终于被面包房胖老板签收,三枚还带着汗渍的银币落入苏洛掌心时,她扶着门框,累得几乎直不起腰。虎子则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像纸,左臂的绷带已经被渗出的冷汗和丝丝黑气浸染得颜色更深。
林朔和李墨尘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在废弃矿洞里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灰头土脸,手臂酸痛,才勉强凑够了十块品相一般的赤铜矿。铁匠老约翰挑剔地检查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丢给他们五枚银币。
清理下水道入口的巨鼠更是狼狈。那些浑身湿漉漉、散发着恶臭的畜生异常灵活,在狭窄潮湿、堆满垃圾的角落里窜来窜去。墨尘的法术在复杂环境下难以精准锁定目标,林朔的匕首在这种群攻场合也显得捉襟见肘。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一身脏污,才勉强完成了任务,拿到了八枚银币。
夕阳西下,将四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满身的尘土、汗臭和下水道的异味,重新汇聚在佣兵集散地的角落。林朔默默地将所有收入——十六枚银币和一些零散的铜币——倒在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重得让他几乎握不住。这点钱,距离五十金币的注册费,无异于杯水车薪。距离能买到缓解虎子伤势的药剂,也遥遥无期。虎子靠墙坐着,闭着眼,眉头紧锁,左臂的绷带下,黑气如同活物般不安地蠕动。
“现实新闻说,太阳耀斑活动更频繁了,好几个大城市通讯中断,地磁暴预警。”墨尘低声打破了沉默,语气沉重,“情况……越来越糟了。”
苏洛看着虎子痛苦的样子,又看看林朔掌心那点可怜的银币,眼圈微微发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这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颜色花哨的丝绸外套,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股掩饰不住的油滑。
“哟,几位朋友,看你们面生,是新来耀光城闯荡的吧?”他搓着手,声音带着刻意讨好的腔调,“看你们这一身……是刚做完委托?辛苦辛苦!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
林朔警惕地抬眼,冷冷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油滑男人仿佛没看到林朔眼中的冷意,自顾自地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鄙人姓胡,朋友们都叫我‘老滑头’,在这一片人头熟!看几位朋友气宇轩昂,将来必成大器!就是眼下……是不是在为落脚的地方发愁?那些挂着牌子的正规旅店,黑!太黑了!住一晚能扒掉一层皮!”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老胡这儿有门路!城西‘锈水巷’,还有北边‘旧城区’,有些老房子,房东急着出手或者长租,价格嘛……绝对公道!虽然地方偏了点,旧了点,但遮风挡雨绝对没问题!省下来的钱,买点好装备、好药剂,提升实力才是正经!怎么样?有兴趣了解一下?”
老滑头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打量着四人的反应,尤其是他们寒酸的装备和疲惫的神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
林朔的目光扫过老滑头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几枚冰冷的银币,最后落在虎子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需要立刻缓解虎子伤势的办法。任何挡在这条路上的人或事,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暴戾的冲动。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影牙】匕首粗糙的握柄,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眼底的寒意更甚。他没有立刻回答老滑头,只是沉默地将那十几枚银币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喧嚣散去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五十金币的注册费,虎子手臂上翻涌的黑气,老滑头谄媚的笑容,像三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前路晦暗,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