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言的余波如同无形的潮水,冲刷着艾瑟拉斯残存的每一个角落。在【星辉之誓】那处仅存的、依靠紧急加固法阵维持稳定的公会驻地议事厅内,压抑的寂静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曾经熙攘的大厅如今只剩下核心管理层的寥寥数人,他们的全息影像或真身聚集于此,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深可见骨的迷茫。
林朔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质桌面,胸腔内【光铸碎片】传来的、与那圣言同源的温热与共鸣感仍未平息,反而像一颗嵌入心脏的活体星辰,不断提醒着他那昭告的真实性。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诸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相信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副会长雷克斯,一位以沉稳和怀疑精神着称的矮人防御大师,眉头紧锁:“会长,‘相信’?相信什么?相信我们一直以来的战斗毫无意义?相信这个世界,连同我们现实的一切,都注定要驶向终结?”
“不,不是相信终结本身。”林朔摇头,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尽管那里在外观上毫无异状,“我相信的是那道‘圣言’传达的信息——危机是真的,终结的威胁是真的。而我相信的凭据,就在这里。”
他不再掩饰,详细描述了当圣言响彻天地时,【光铸碎片】是如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感如何让他“听”懂了那超越语言的意志,感受到一种悲悯而非毁灭的宏大意图。“它不是在宣判死刑,更像是在…示警,并在绝望中指出一条极其艰难,但或许是唯一可能的路径——不是依靠我们过去熟悉的‘力量’去对抗,而是某种…‘信靠’与‘回应’。”
“碎片的感觉…我无法完全描述,但它绝非黑暗或欺骗的力量。它与圣言,同出一源。”
这时,李墨尘接过了话茬。他面前展开数面光屏,上面快速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截图和分析报告。“会长的个人体验或许带有主观性,但我这里有一些…相对客观的证据链。”
他首先调出了早期在圣殿遗迹中解析出的信息碎片,那些关于“循环”、“净化”、“容器”的晦涩词句。“这些信息,与‘圣言’中提到的‘世界方舟’、‘驶向终末’、‘信靠可得拯救’等概念,存在高度的逻辑关联性和递进关系。圣言像是那些破碎信息的最终解答和正式宣告。”
接着,他并列展示了两组图像。一组是游戏内被暗蚀能量侵蚀区域的画面,扭曲的空间裂隙、不祥的暗紫色调、物质结构的诡异畸变。另一组,则是他从混乱的现实世界网络边缘截取到的、关于“光影错乱”现象的模糊照片和视频片段——城市天空中出现的不自然暗斑、建筑物轮廓的短暂扭曲、光线如同透过毛玻璃般的异常折射。
“大家看,”李墨尘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排除画风和清晰度的差异,这两种能量造成的物理规则扭曲和视觉畸变模式,相似度超过78%。这强烈暗示,游戏内的‘暗蚀’与现实世界爆发的灾难性现象,很可能源于同一种本质,或者说,是同一场危机在不同维度的显现。”
最后,他指向代表《万维世界》服务器稳定性的监控图表,那上面是一路暴跌直至归零的曲线,以及象征游戏地图边界崩溃的红色警报区。“游戏的崩溃是事实,现实世界的灾难也是事实。‘圣言’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并提供了一个…虽然匪夷所思,但或许是唯一能解释所有异常的统一框架。如果我们否认‘圣言’的核心真实性,那么我们所面临的一切,都将变成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混沌和绝望。承认它,我们至少有了一个行动的坐标系,哪怕这个坐标系的终点是‘终末’。”
李墨尘的证据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剥离了情感,呈现出血淋淋的逻辑。议事厅内一片死寂,只有数据流过的细微嗡鸣。
“可是…可是…”苏洛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下意识地靠近身边的虎子,仿佛要从那山岳般的身影中汲取力量,“如果…如果这都是真的,我们以前的战斗算什么?那些为了保护新手村、为了收复失地、甚至为了公会荣耀而流的血和汗…难道…难道都是徒劳的吗?我们所以为的正义和勇敢,在‘终末’面前,就这么…一文不值?”她的眼中充满了信仰崩塌的痛苦,这是比任何强大敌人都更能摧毁意志的打击。
“不,苏洛妹子,不对!”虎子猛地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带着战士特有的直率。他环顾四周,目光灼灼:“以前的战斗,是为了守护身后的村民,是为了公会的兄弟!现在的战斗,是为了守护更大的东西!管它什么终末不终末,管它方舟往哪开!只要还有一个人需要保护,只要还有一点希望的火种没熄灭,我虎子的盾牌就不会放下!”
他看向林朔,又看向苏洛,最终目光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会长说的‘信靠’,俺不太懂那些大道理。但俺知道,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守住点什么!守住我们还能守住的人,守住心里头那点不想放弃的念头!这就是俺的战场,最后的战场!不是为了打赢,是为了对得起咱‘星辉之誓’这个名字!”
虎子质朴却铿锵有力的话语,像一道光刺破了弥漫的绝望。苏洛望着虎子哥坚定的侧脸,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新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在绝对黑暗中,找到可以并肩依靠的磐石后的坚定。
林朔看着他的伙伴们,看着管理层成员们脸上各异但开始重新凝聚的神色,他知道,是时候做出决定了。星辉之誓,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而他们的选择,将决定在这末日洪流中,他们是随波逐流,还是成为那盏微弱却顽强的引路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