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悯坐在高松覆顶的山崖边，望着远方，午后秋风卷着凉意吹过，吹起了她的白发
金眸半阖着，将眼底深处的疲惫藏在秋光里，只留一抹浅淡的笑意勾在嘴角
远处山河铺展如卷，斑斓妖兽在河谷间穿梭，这壮阔里藏着的细碎生机，竟让她紧绷的肩线松了半分
“原来…你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桀骜的声音里裹着丝温柔
姚悯指尖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笑出声，缓缓开口
“你不觉得，这个视野很好看吗？通天…”
通天负手立在她身后，玄色广袖被风吹得贴在小臂上，指节却无意识收紧
他抿了抿唇，喉结滚了滚，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想问的话堵在胸口，怕一开口就戳破这难得的平静
可姚悯像早看透他的心思，指尖轻轻叩击崖边，声音轻飘飘道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将回到原点；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通天眉头猛地拧紧，金混银的瞳色满是探寻，视线死死锁在她垂落的发梢，指腹按了按发胀的眉心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沉重开口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姚悯嗤笑一声，微微侧头，金眸里晃着崖边的松影，嘴角那点笑却没抵到眼底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飘起的白发，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放下
“我并没有瞒着你啊，就算有隐瞒，或许一开始…我就已经用行动告知你了”
通天望着她清冷的侧脸，突然有些失神
他想伸出去碰一碰她，又硬生生攥成拳，心口那股莫名的心慌又涌上来，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心中消失
姚悯见他这副愣神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暖意，语气也软了下来
“傻瓜…都叫你多读书了，这下听不懂我的话了吧？果然还是迷糊的上清”
她话锋一转，金眸亮了亮，带着点刻意的轻快，轻叹道
“不过…长庚倒是厉害，如今仙盟在三千世界取得阶段性成果，不朽神国大败，结因和谆提还能沉住气，真是厉害，你说呢？”
通天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的茫然混着焦虑
姚悯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笑意里添了几分无力
“你还真是…犟。答案我早已告知你了，自己回去想吧，再不懂就去问太清”
她顿了顿，故意板起脸道
“你心不静，不易与我聊天，我怕我脾气爆，把你丢出去”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缓缓淡去，只余下一朵素白的山茶花落在崖边，被秋风一卷，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通天望着那朵飞走的山茶花，脑子里一片混乱，低声呢喃
“…相见时难别亦难，阿悯，你究竟何意？”
……
六道府内寒气森森，转生盘泛着幽蓝的光
姚悯带着季无忧踏进来时，后土已候在盘边
她见姚悯进来，缓步上前，对着她微微颔首，表示以准备妥当了，眼底藏着忧色
姚悯点了点头，朝着上方而去
她脚步一顿，缓缓停下，侧头看向季无忧，金眸垂着，没看他的眼睛，语气平静道
“吾已完成了对你的承诺，守住了度仙门，你也该完成你对吾的承诺了。”
季无忧攥紧了衣摆，指节泛白
他看了看姚悯冷硬的侧脸，又看了看转生盘上跳动的蓝光，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犹豫
“我…该怎么做…？”
姚悯扫了他一眼，缓缓朝着转生盘走去，袖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些灰尘
“吾不需你直接投胎，这样会让李长寿对吾起疑心。吾只需你的一魂一魄，让你的一魂一魄去转世即可”
她停在转生盘前，侧头看向季无忧，金眸里没什么情绪，只等着他的答复
季无忧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早已没有退路，这贼船算是完全上去了
“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
姚悯见他答应，便转头看向后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动手
后土缓缓走到季无忧面前，指尖微微发颤，轻声道
“哎…可能会有点痛，请忍耐”
话音落，她抬手点在季无忧眉心，一道淡金色的光从他额头溢出，凝作半透明的魂魄
季无忧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灵力在体内乱撞，几乎要撑破经脉
姚悯见状，抬手对着他眉心一点，一道平稳的灵力缓缓注入，抚平了体内的躁动
她收回手，语气冷了几分，淡淡道
“离开后，不论谁问起，都不可说。”
季无忧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着姚悯拱手行礼，手还在发颤
姚悯抬手一挥，一道白光裹住他，转瞬便将他送回了度仙门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后土手中的魂魄上，声音轻柔道
“将他制成完整的灵魂，送入转生盘吧”
后土握着魂魄的手紧了紧，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急意
“阿悯，你这样…迟早要与所有人为敌”
“我不在乎”姚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似无关紧要
“可我们在乎！”
后土上前一步，眼底满是焦灼，试图劝说，“三清更不会愿与你为敌，现在还有收手的余地，你…”
“你话太多了，该静静了”
姚悯突然转身，金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陌生的平静
她微微抬手，指缝间不知何时缠上了几根银紫色丝线，丝线在空中绕了个圈，带着刺骨的寒意朝后土而去
“我本不愿控制你，毕竟…‘她’可不愿见你们受伤”
后土心里一紧，连忙护着魂魄转身想跑，可脚下突然传来刺骨的寒意
冰层顺着靴底往上爬，瞬间冻住了她的脚踝
她惊呼一声，想提气却发现灵力滞涩得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丝线缠上来
“你不是她！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丝线已缠上她的手腕，意识像被潮水淹没，快速沉眠
昏沉间，她看见“姚悯”勾起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蔑视，周身的丝线环绕，腰间有一块淡蓝的玉佩在闪烁
她的样貌也闪过一瞬的错乱——红发紫瞳的女子虚影一闪而过，脸部模糊不清，却透着睥睨一切的冷傲
丝线很快控制住她的身体与意识，让她成了短暂的傀儡
“姚悯”操控着她的手，将季无忧的一魂一魄补全，缓缓送入转生盘
幽蓝光华中，魂魄化作一道流光，投胎成了“郑伦”
“放心，做完这些，吾定会放了你。”
“姚悯”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却没半分温度
“届时你将会忘记所见的一切…”
“‘她’说的对，谁也逃不掉”
……
度仙门中央，弟子们围站在下首，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眼底的兴奋
他们悄悄抬眼望着上首的李长寿，眼冒金星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和他们一起修行的同门，竟是人教圣人的二弟子，大名鼎鼎的太白金星！
姚悯早已换了身普通弟子的青衫，混在人群里，垂着眸，手摸着腰间的玉佩，耳尖动了动，将李长寿和麒零长老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上首二人没聊多久，天上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声音
敖乙带着五千天兵落在殿前，甲胄碰撞的声音清晰传来
他落在李长寿面前，对着他拱手行礼，声音洪亮道
“星君大人，天兵已至，听候差遣！”
李长寿抬眼扫了眼天兵，转头对麒零长老道
“麒零长老，度仙门现由您来打理，这些天兵可护佑门内度过这段时日”
麒零连忙对着李长寿拱手想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
李长寿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郑重
“稍后我会将小琼峰搬到天庭…”
麒零和众长老看着他，眼底满是不舍，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只能点了点头
李长寿转身，周身白光一闪——太白金星的官服褪去，换上了他平日里穿的青蓝色衣袍，墨发用木簪束起，眉眼间少了几分仙官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润的熟悉感
他看着下方的弟子，缓缓开口，声音里带柔和
“诸位，度仙门始终是我的根脚，答应掌门的，我一定办到”
说完，他对着下方深深拱手行礼，身后的长老和灵娥也跟着拱手
弟子们连忙起身，对着他回礼，一时只剩下衣袍摩擦的轻响
姚悯看着李长寿，嘴角勾了勾，那点笑意里带着释然，却很快淡去
她缓缓转身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度仙门
【看来也不需要担心了…】她心里想着，脚步没停
【不知后土那边如何了？罢了，有‘她’在应当不会有事。还是先去找老君要点丹药吧，九转金丹用得太快了…】
念头落，她周身泛起一层微光，踏入空间裂缝，朝着天庭兜率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