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宿舍。
西弗勒斯低着头,黑色的半长发,不多时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整个人就仿若一尊被冰封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正在经历何等剧烈的风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的神经。
就在罗斯林恩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湖底的时候,西弗勒斯忽然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罗斯林恩预想中的恐惧或厌恶,只有一种极度震惊过后,近乎空白的茫然。
以及一种……疯狂运转思考的,近乎燃烧的锐利。
那是一种面对超出所有已知魔法体系和认知框架的谜题时,才会产生的,混合着震撼与极度求知欲的眼神。
“……书籍?故事?”
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在咀嚼这两个词背后所代表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荒谬含义。
他看向罗斯林恩,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所以……我所经历的一切……我的痛苦……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在最初,都只是……纸上的文字?”
这个问题尖锐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刺进罗斯林恩的心脏,同时也血淋淋的剖开了西弗勒斯自己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仿佛置身云层,脚下的一切皆是虚无……
“不!”罗斯林恩立刻否认,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他猛地站起身。
“不是那样的,西弗!当我成为拉罗德的那一刻起,当我真切地接触到温暖的、会呼吸的、会痛苦的、会有小情绪的你的时候,我就深知,这一切对我而言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存在故事中的内容了。”
“你是真实的,你的痛苦是真实的!同样,我想要靠近你,保护你的心,也是真实的!如果这一切只是我认为的一个故事,我又何必替你阻止那些不好的,又何必……”
一瞬间,他忽然哽住了,似乎无法再说下去了。
那种害怕失去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的恐惧,在这一刻,已然彻底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恳切。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难相信,甚至听起来就很荒谬绝伦。如果你……如果你无法相信我的话,如果你认为我是个被学业压力或其他什么事情弄坏了脑子的疯子……”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决绝而坦诚,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可以对我使用摄神取念,西弗。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记忆,看看我来的那个光怪陆离没有魔法世界的记忆,或者……你需要看看那些书籍的片段,看看我是如何知道剧情的,看看……我从拉罗德到罗斯林恩这段时间里,对你所有的关注和……和维护,究竟源于什么。”
这个提议,简直大胆而疯狂。
将大脑完全不设防地向一个现已精通大脑封闭术和摄神取念的人敞开,无疑等同于将自己的一切思想,记忆和那最深层的情感,都赤裸裸地交由对方审视和审判。
西弗勒斯的身躯猛地一震,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斯林恩。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这种巨大到近乎鲁莽的信任冲击后的无措与动摇。
他深知摄神取念意味着什么,那远比吐真剂更直接,更彻底,更不容被欺骗。
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做出这样的提议,将自身如此彻底地交付出去。
“……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西弗勒斯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完全的……敞开?” 他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那个词。
“我知道。”罗斯林恩坦然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向你证明我没有撒谎,以及……我对你绝无恶意的方式。”
“我的记忆或许有些混乱,有些细节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模糊了……但重要的部分,都在那里。包括……我知道的,关于你的未来。”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狠狠敲在了西弗勒斯的心口上。
未来……他的未来。
那个在罗斯林恩口中作为故事结局的,甚至可能绝对冰冷的未来。
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攥住了西弗勒斯。
他渴望知道真相,渴望验证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渴望理解这荒谬命运的运作机制,更渴望……窥见那片笼罩着自己命运的迷雾之后,究竟是什么。
但他同样恐惧着。
他恐惧看到自己不堪的结局,恐惧证实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故事里的角色,更恐惧……在罗斯林恩的记忆里,看到某些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比如,那种维护仅仅源于对虚构角色的同情和意难平,而非对他这个真实存在的,有着所有缺陷和阴暗面的个体的……任何特殊情感。
此刻,他的内心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的魔杖就在袖中,触手可及。
罗斯林恩只是平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也没有退缩,仿佛无论西弗勒斯做出何种决定,他都会接受。
这种全然交付的姿态,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逼迫和……邀请。
他,需要尽快的做出自己的决定。
良久,西弗勒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魔杖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的掌心。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罗斯林恩举起魔杖,甚至施展这个咒语。
“……我会控制力度。”他声音沙哑地警告道,但这句话更像是他对自己说,他在试图给自己一个动手的理由和边界。
罗斯林恩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彻底放松了自己大脑的所有防御。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完全信任的姿态,将自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一个可能并不值得托付的人面前。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只见他将魔杖尖端轻轻点在了罗斯林恩的太阳穴上,并低声念出了那个咒语。
“Legilimens(摄神取念)。”
瞬间,庞杂而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冲入西弗勒斯的脑海。
他看到了那个所谓光怪陆离,没有魔法的世界。
那里有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是比现在的麻瓜世界还要繁华的城市。
以及路上奔跑的钢铁盒子,好吧,麻瓜世界也有汽车,但绝对没有罗斯林恩记忆中的这般壮观。
甚至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会发光的薄板,出乎意料,那东西居然也是手机,甚至比现在的麻瓜们所用的电话看起来还要轻便不少。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罗斯林恩记忆中,那个叫做“华夏”的国度。
场景过渡,他看见的便是在那个世界属于他的人生。
果然,他不是罗斯林恩,也不是拉罗德,自己现在看见的他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人,因为他有着绝对标准的东方长相。
而属于他记忆中的他自己,有着一个普通,甚至有些艰难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他的周身,总是带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然后画面一转,是坠落山崖的失重感和剧痛……
西弗勒斯观看罗斯林恩的记忆就仿佛坐了一次麻瓜世界的过山车一般,经历了一阵剧烈的眩晕后,闭着眼睛的人终于睁开眼,他看到了那个令自己熟悉的环境。
属于拉罗德的斯林恩庄园,确实如他所说,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破败了,甚至比自己印象中的样子还要混乱。
然后他在拉罗德的视角中看见他确认自己的身份后,就拿起了纸笔,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很明显是几个重要的时间线,因为他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没几天对方就找上了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第一次以别人的视角,看到当时只有那么小小一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