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陷入了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泥泞跋涉。
林时烟看着Atm机上显示不足三位数的余额,心头一阵冰凉。
念念的进口免疫调节剂,药盒里只剩下最后两板。
这点微薄的余额,连一盒新药钱的零头都不够。
要是断药......林时烟不敢想后果。
头重脚轻走出银行,房东的电话又追了过来,语气带着不耐烦。
“林小姐,这个月房租已经拖三天了,再交不上,你只能搬出去了。”
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喉咙发紧。
投出去的简历全石沉大海,之前联系的公益兼职也没了下文。
走投无路时,她在招聘软件上看到了“商场人偶发单员”的兼职。
日结,薪水能勉强够三天的药钱。
第二天正午,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
林时烟套上厚重的“小熊”人偶服,拉链拉到顶的瞬间,闷热的空气立刻裹住她,像钻进了蒸笼。
头套里的视野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她手里攥着商场促销的传单,每走一步,人偶服里的汗水就顺着脊背往下淌,黏得衣服贴在皮肤上。
“麻烦看一下,新开的儿童乐园……”
她重复着这句说辞,声音闷在头套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大多路人只是摆摆手走过,偶尔有人接过传单,她都会下意识弯弯腰,忘了人偶服的笨重。
就在她转身想给一对母子递传单时,突然被两个疯跑的男孩撞了个正着。
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手里的传单撒了一地。
而那两个男孩自己没刹住车,摔在地上,其中一个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长没长眼睛?!这么大个东西杵在这里挡路!把我儿子都撞倒了!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一个穿着时髦、身材微胖的女人闻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孩子,看到孩子哭,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林时烟扮演的“熊”破口大骂。
林时烟又热又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一阵眩晕。
“对不起,女士,是孩子们自己跑过来撞到我的……”
她试图解释,声音闷在头套里,显得微弱无力。
那女人见她竟然“狡辩”,怒不可遏,竟伸手打了林时烟带着头套的头一下。
“你还敢狡辩?不就是个干下贱活儿的吗?穿得人不人鬼不鬼,挣那点窝囊钱,还敢跟我顶嘴?我告诉你,今天要么给我儿子道歉,要么赔精神损失费,不然我让你这活儿都干不成!”
周围渐渐围拢路人,有人指指点点:
“穿人偶服是不容易,但孩子摔了也该好好说……”
“看那女的穿得挺体面,怎么对发传单的这么凶?”
林时烟感受着额头传来的剧痛,头套里的汗水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她想要反驳,可脑中闪过银行卡的余额,闪过房东催租的电话......
死死咬住唇,把即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她不能吵架,要是丢了这份兼职,念念的药就真的没着落了。
女人见她沉默隐忍,以为她好欺负,气焰更盛,再次用力推搡过来,这一次力道极大,带着十足的恶意。
“哑巴了?跟你这种人废话真是掉价……”
林时烟本身就已经体力不支,穿着笨重的玩偶服更是笨重,被这用力一推,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下去。
那一瞬间,她甚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后面托住她,阻止了她下坠的趋势。
熟悉的沉木香气袭来,林时烟惊魂未定站稳,透过视野模糊的网格,对上了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
霍辰烨!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堪和羞愧涌了上来。
自己最狼狈堪的一面被他看到了?
但下一秒,倔强和愤怒压倒了羞愧。
她凭什么觉得难堪?
她靠自己双手挣钱,没什么好丢人的。
反而是他,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
林时烟挣脱开他的手臂,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
那闹事的女人见突然出现一个气场强大、衣着不凡的男人,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依旧强撑着嘴硬。
“你……你谁啊?她撞倒我儿子……”
霍辰烨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林时烟身上,看着她即使隔着玩偶服也能感受到的颤抖,眉头锁得死紧。
他刚结束商城视察,正准备坐车离开。
不远处隐约传来女人的尖声斥骂,他本不欲理会这些琐事。
然而就在视线无意扫过人群中央那个笨拙的的身影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来,跟在他身后的助理低声提醒了一句。
“林小姐好像在这附近找了份发传单的兼职。”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时烟?发传单?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在一旁看了片刻,看着她被推搡、被辱骂却只是沉默地承受,一股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灼烧。
“道歉。”霍辰烨突然冷声开口。
女人脸色变了,“道歉?没门,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
霍辰烨没跟她废话,冲身后的助理抬了抬下巴。
助理立刻掏出手机,调出商场安保部的电话,按下免提。
“张经理,麻烦把东门的监控调出来,现在需要取证,另外,帮我报个警,有人当众寻衅滋事。”
“报警?” 女人慌了,“别啊,多大点事儿,至于报警吗……”
“至于。”
霍辰烨声音冷硬,目光终于吝啬扫过女人惨白的脸。
“第一,给她道歉,为你刚才的辱骂和推搡;第二,把地上的传单捡起来。做不到,就等着给警察解释。”
女人脸色变了几变,看着霍辰烨绝非善茬的神情,又看了看助理手里的电话,终于怂了。
拉着还在哭的儿子,不情不愿地对林时烟说:“对不起……”
“声音太小。” 霍辰烨淡漠道。
女人咬着牙,提高音量:“对不起!”说完,怕再被找麻烦,赶紧蹲下去胡乱捡了几张传单,塞到林时烟手里,抱起孩子灰溜溜挤开人群跑了。
闹剧终于收场,围观路人渐渐散去。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商场外嘈杂的背景音。
林时烟站在原地,抱着那几张被塞回来的传单,沉重的头套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费力摘下沉重的头套。
瞬间,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却无法缓解她的狼狈。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头发湿得贴在额头上,额角因为刚才被打有些发红,整张脸因为闷热和缺氧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有些发白。
她能感觉到霍辰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或许还有她看不懂的复杂。
“谢谢霍总帮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工作了。”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淡漠。
霍辰烨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湿透的衣领,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林时烟弯腰想捡剩下的传单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霍辰烨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林时烟!”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到一声急促呼喊,然后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