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比预想的更糟。
褚修远蹲在一辆废弃公交车的底盘下，透过锈蚀的裂缝观察着街道。他的指尖在水泥地上轻轻划动，计算着尸群的数量和移动规律。
“至少两百只。”他压低声音，“前面路口完全堵死了。”
夏侯薇趴在他身侧，枪口随着尸群的移动微微调整角度：“绕路需要多走三公里，而且不能保证其他路线畅通。”
午后的阳光把破碎的玻璃照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甜腻气味。褚修远注意到这些丧尸的异常——它们不像之前遇到的漫无目的游荡，而是有组织地围堵在几个关键路口，像是在执行某种指令。
他的后背渗出冷汗。这种程度的协调性，已经超出了普通丧尸的行为模式。
“左边那条小巷。”他指向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窄道，“穿过去应该能避开主路。”
两人贴着墙根移动，褚修远始终保持着能随时后撤的半步距离。夏侯薇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只有战术靴偶尔踩到碎玻璃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巷子深处堆满了垃圾袋，几只老鼠从腐臭的残骸中窜出。褚修远的视线扫过墙面的涂鸦——某个幸存者用喷漆留下的警告：“勿入，内有陷阱”。
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几乎同时，前方拐角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退后！”夏侯薇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手枪已经指向声源。
但出现的不是丧尸。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从拐角滚了出来，手里抱着个不断发出噪音的金属盒子。他看起来三十出头，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却带着与末世格格不入的兴奋表情。
“快！这边！”男人朝他们招手，完全不在意指向自己的枪口。
褚修远的第一反应是陷阱。他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埋伏。那个噪音装置明显是自制的，用旧收音机改造而成，发出的声音能覆盖半个街区。
“你引来的尸群？”夏侯薇的枪口没有放下。
“总比让它们把汽修店拆了好。”男人咧嘴一笑，露出过于洁白的牙齿，“我叫宇文杰，后面那家店的主人。要躲一躲吗？”
褚修远注意到他工装胸口绣着的名字，以及腰间别着的一整套维修工具。那些工具保养得很好，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身后的巷口已经传来尸群的嘶吼。
“带路。”夏侯薇收起枪，但手依然按在枪套上。
汽修店的后门被一堆轮胎堵着，宇文杰熟练地挪开两个，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店内的空气混杂着机油和消毒水的味道，还算干净。
卷帘门放下后，外面的噪音变得模糊。透过门缝能看到尸群被那个噪音装置吸引，正在朝相反方向移动。
“自制的声波发生器。”宇文杰得意地拍拍那个金属盒子，“调整到特定频率，能让这些家伙头晕。不过持续时间不长，电池快没电了。”
褚修远默默观察着店内环境。工具摆放整齐，地面没有血迹，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罐头——独居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店中央那辆被拆解了一半的越野车，改装痕迹明显，加装了防撞栏和额外的油箱。
“你们是要去避难所？”宇文杰从柜台底下摸出两瓶矿泉水，自然地递过来，“昨天有队士兵路过，说西边二十公里有个临时据点。”
褚修远没有接那瓶水。他的目光落在宇文杰的手腕上——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边缘发红，像是最近才被什么腐蚀性液体溅到。
夏侯薇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你知道具体位置？”
“大概方向。不过步行太危险了，最好有车。”宇文杰看向那辆越野车，“我这辆就差最后一个零件，本来上周该到货的...”
褚修远突然打断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
“从爆发那天就在这儿。”宇文杰的笑容淡了些，“店里库存够我撑一个月，但尸群越来越聪明了。昨天它们开始撞门。”
他说着指了指卷帘门上几处凸起的痕迹。褚修远蹲下身仔细查看，撞击点很集中，不像随机行为。
“我们需要车。”夏侯薇直截了当，“你能修好它吗？”
“给我两个小时，再加上点运气。”宇文杰搓了搓手，“不过有个条件——带上我。”
店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褚修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消防斧的木柄。这个机械师太主动了，主动得可疑。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助，过于配合的态度，都像是精心设计的剧本。
但他不得不承认，有辆车确实能极大提高生存几率。而且这个人的专业技能是实打实的——那辆越野车的改装方案很专业，不是外行能搞出来的。
“我们不需要额外负担。”褚修远的声音很冷。
宇文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理解。但你们看看这个。”
他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汽修店的全家福，年轻的宇文杰搂着一位老人，背景是挂满锦旗的墙面。
“这是我师父的店。他上个月走了，临终前让我守住这里。”宇文杰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守不住了。尸群每天都在增加，还有那些...奇怪的东西。”
褚修远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三年前。这个时间点让他稍微放松了警惕。伪造一张旧照片比临时准备一个故事难得多。
“什么奇怪的东西？”夏侯薇追问。
“会发光的裂缝。”宇文杰比划着，“偶尔出现在街角，里面会爬出些...不是丧尸的怪物。我见过一次，它们经过的地方，连水泥都被腐蚀了。”
褚修远和夏侯薇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描述与他们在地下通道遇到的变异体有些相似，但更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褚修远盯着宇文杰的眼睛，“你手腕上的伤怎么回事？”
机械师下意识捂住手腕，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修车时溅到的。有些零件...变得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但褚修远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修车，我们负责警戒。”夏侯薇做出决定，“车修好就出发，之后的去留到时再议。”
宇文杰明显松了口气，立即转身开始工作。他的动作很快，拆卸零件的熟练度证明他确实是个专业机械师。
褚修远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观察街道。尸群已经散去，但远处又出现了新的动静——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在朝这边移动。
他的指尖微微发麻，某种陌生的悸动顺着脊椎爬上来。就像有细微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提醒他危险的临近。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意外地清晰。就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告诉他哪个方向更安全，哪个方向需要避开。
他闭上眼睛尝试集中注意力，那些模糊的感应变得更加明显。店内的夏侯薇和宇文杰像是两个温暖的光源，而窗外那些移动的丧尸则散发着冰冷的恶意。更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诡异的能量波动，既不像活人也不像死者。
“修远？”夏侯薇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褚修远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这种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让他不安，但多年的习惯让他选择暂时隐瞒。
“尸群散了。”他平静地说，“但我们最好在天黑前离开。”
宇文杰在那边欢呼一声：“搞定了！这老家伙终于肯听话了！”
越野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听起来状态不错。褚修远仔细检查了油表和各项指标，确认没有明显问题。
“我坐副驾。”夏侯薇自然地拉开车门，“修远，你负责观察后方。”
这个安排很合理，但褚修远明白她的潜台词——她要盯着这个新加入的机械师。
宇文杰似乎完全没察觉这些暗流，兴奋地调试着车载电台。杂音中偶尔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都是些模糊的坐标和警告。
“...避开市中心...有发光裂缝...”
“...需要医疗援助...药品...”
褚修远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地图。按照这个进度，天黑前应该能抵达避难所所在的区域。
但他心里清楚，这段路不会太平。那些所谓的“发光裂缝”和“奇怪的东西”，恐怕才是末世真正的威胁。
越野车驶出汽修店时，卷帘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宇文杰最后看了眼那个经营了三代的老店，轻轻叹了口气。
褚修远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细节，手指微微收紧。情感牵绊在末世是致命的弱点，但这个机械师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是个人类。
这就够了。暂时够了。
车辆驶入主干道，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中泛着金色。褚修远靠在后座，感受着那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在体内缓缓流动。
像是一扇新的大门正在打开，门后的世界既危险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