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玄色的甲叶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铮鸣!他缓缓抬头,目光迎向新帝那沉静如渊、却蕴含着滔天巨浪的眼眸!那目光锐利饱含坦诚! 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与赤裸裸的权力交易!
年入十万贯厚利,换取十名干将离开禁军核心。换取曹家对蜂窝煤新政和即将到来禁军裁撤老弱的全力支持!换取新帝对禁军更深层次的掌控!这就是帝王心术! 这就是权力的交换!
曹佾的目光,最后投向凤座上的曹太后。此刻曹太后浑浊的双眼,却异常清明和冷静!她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无声地捻过了一颗菩提子! 那动作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最终的默许!曹佾猛地转身对着赵顼,单膝跪地。玄色的甲叶撞击在地砖之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音!
他抬起头,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对家族未来的沉重托付!
“陛下! ”
“臣及曹家…… ”
“愿为陛下效忠,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愿为陛下效忠!” 六字!如同誓言响彻工坊。更达成了这场无声的权力交易!
数日后,枢密院值房。一份盖着枢密院大印的请调令,静静地躺在案头。上面清晰地写着十个名字——皆是曹佾麾下,在禁军中担任营指挥使、副指挥使的曹家的干将。请调令内容:
“臣曹昭、曹昱 等十员…… ”
“请赴任河北路河道厢军都指挥使、指挥使等职!”
“专司采石,伐木&输运物资!以供黄河治河之需! ”
当这份调令被送出的同时,皇城司衙署深处一份绝密的档案被悄然翻开。档案首页,赫然写着:“禁军花名册核查录(曹系)”。
一名身着黑衣的录事,提起朱笔,在那十个被调离的名字旁,工整地标注上:“外调河道厢军! ” 随即,翻过一页,在那些依旧留在禁军的曹姓军官名字旁,开始更加细致地标注,核查与评估。
暖阁内,赵顼独立窗前。窗外,风雪依旧。他指尖轻轻划过一份摊开的《禁军花名册》。册页上,那一个个被朱笔圈出的曹姓名字,如同一张无声的网,网罗着帝国最隐秘的脉动。
他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既感一丝掌控的快意,又生出几分警惕与寒意。
“这曹家都做了表率了,裁军戏幕才刚刚开始!”
他心中低语,声音几乎不可闻。
治平四年二月初,慈寿宫西暖阁。檀香袅袅,混着新贡龙井的清冽茶香,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带来一丝初春的暖意。气氛祥和同时也暗藏变革的波澜!
太皇太后曹氏,身着深紫色常服,外罩玄狐皮镶边锦氅,端坐凤榻之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捻动着一串温润的菩提佛珠。浑浊的双眼半开半阖,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期许。
新帝赵顼,身着玄色常服,端坐左侧。面容沉静,目光深邃,如同静水深流。他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龙井,茶烟袅袅,掩映着他那年轻锐利的目光。
皇后向氏身着明黄色凤纹常服,头戴衔珠凤簪,端坐右侧。她面容端庄秀丽,眉宇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聪慧。
此刻她是今日真正的主角。暖阁内,再无他人。唯有茶香氤氲,檀香袅袅。向皇后微微侧身,对着曹太后,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种晚辈的恭敬!
“皇祖母!”
“孙媳掌理内庭数日…… ”
“察宫中年过五十的姑姑(高级女官)、内侍计三百二十一人!”
“彼等…… 劳碌半生! 鬓发皆白! ”
“孙媳实在 于心不忍!”
她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种真挚的关切与务实的安排:
“孙媳恳请皇祖母恩典!”
“愿归乡颐养天年者赐白银三十两,以安度余生。 ”
“愿留居京畿者”
她目光温润,
“可安置于京郊皇庄授田三亩,屋舍一间,月给米粮一石!使老有所养!”
“其忠心耿耿不愿离宫者”
她目光扫过太后身边侍立的老尚宫,
“皇祖母身边几位老嬷嬷自当留用!颐养天年!”
此策一出即是减少宫中支出,更兼顾了太后的体面与核心利益。只动边缘,不动核心,并给予丰厚安置,彰显皇家仁德。
曹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目光落在向皇后那端庄而温润的脸上。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欣慰,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赞许!曹太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 温和与信任!
“善…… ”
“哀家身边那几个老嬷嬷留着”
“余者”
她微微颔首,
“依皇后所请! ”
“谢皇祖母恩典!”
向皇后对着曹太后行礼,动作优雅而恭敬。随即,她自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内庭恩放名录》,双手捧至太后面前。
名录上,清晰地列出了那三百二十一名老宫人、内侍的名字,唯独空缺了曹太后身边那几位心腹老尚宫!曹太亲自伸出右手接过名录。
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最终落在那几处特意留出的空白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与释然!
随即手指捻过一颗菩提子!挥手示意内侍奉上凤印!
“啪——!”一声清脆而清晰的轻响!猩红的凤印,重重烙印在名录末尾!如同一道无声的…… 敕令! 也宣告着内廷一个旧时代的温和落幕,与新时代的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