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则提出另一个疑问：“技术推广，涉及甚广。若方子流传，各地制作水准参差不齐，若有奸商以次充好，或制作不当引发疾疫，该当如何？需有相应律法章程加以规范约束。”
左丞相李斯抚须沉吟，他的看法更为深远：“顾大人此议，意在惠民，其心可嘉。然，须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技艺轻易得之，恐民众不知珍惜，亦可能冲击现有菽豆市场及相关产业。需有周全之策，循序渐进，方为稳妥。”
他既肯定了惠民的出发点，又点出了可能存在的风险和秩序问题。
长公子扶苏则是眼睛微亮，他昨日亲身感受了豆腐宴带来的民心凝聚。
此刻听到顾念一竟愿将技术公开，心中敬佩更甚，开口道：
“父皇，儿臣以为顾大人之议，实乃大仁政！若能令天下百姓皆得此美味滋养，强身健体，其产生之民心所向，远非金钱可衡量！至于李相、赢内史、冯大夫所虑，儿臣以为，皆可设法解决。可先于各郡县设点，由官府选派专人教授，确保技艺传播规范；同时颁布简要律令，明确制作售卖之标准；至于菽豆市场，此物推广，需求大增，或反能促进豆类种植，利于农人。”
扶苏的话，给了顾念一极大的支持。
她连忙补充道：“公子、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臣以为，推广可分步进行。先于各郡治所，由少府派出熟手，培训当地官匠，再由官匠负责教导民众，如此可保证技术不走样。”
“同时，可制定《豆制品制售简易规约》，由御史台及地方官吏监督执行。至于朝廷投入，看似无直接收益，但百姓饮食改善，身体强健，可减少疾疫，提高劳作能力；菽豆需求增加，可刺激种植，稳定粮价；此皆为国家之间接收益，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赢粟皱眉思索着“间接收益”这个概念。冯劫在考虑制定那个《简易规约》的可行性。李斯看着侃侃而谈的顾念一和明显支持的扶苏，又瞥了一眼端坐上方、看不出喜怒的皇帝，心中迅速权衡。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讨论。最终，嬴政一锤定音。
“准顾念一所奏。”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豆制品制作之法，可向天下百姓无偿推广。具体事宜：由少府牵头，制定推广细则与技艺标准；治粟内史府协理，统筹各地菽豆供需，评估农事影响；御史台起草《豆制品制售规约》，明定规范，以防奸弊；典客署可酌情向属国透露此技，显我朝仁德。扶苏，你协助顾卿，总揽协调此事。”
“臣等领旨！”几人齐声应道。
顾念一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再次投入到她那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务中去。
少府衙门的案头上，公文堆得如同小山，一边是豆腐推广计划需要细化和监督执行，一边是观书楼亟待填充的浩瀚工程，还有道路督造司的进度需要关注，钱庄分号的推行情况需要了解，新作物的储存与扩种要安排……桩桩件件，千头万绪。
然而，面对这越忙越见增多的事务，顾念一非但没有焦头烂额，反而有种奇异的兴奋感和满足感。
她有时会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一个无比真实的、超大型的沉浸式基建策略游戏里，而她是手握金手指（系统）和顶级Npc支持（嬴政）的玩家，正一点点地将这个名为“大秦”的服务器。
从初始的简陋状态，朝着她理想中的繁荣、富足、文明的方向改造。这种亲眼见证、亲手推动历史车轮转向的参与感，让她干劲十足，哪怕熬夜加班（并默默在心里吐槽秦朝没有咖啡因提神），也甘之如饴。
豆腐方子的推广，在嬴政的旨意和扶苏的协助下，已然有条不紊地启动。
少府派出的“豆腐技术指导小组”已分赴各郡，与地方官署对接，选拔匠人进行培训。治粟内史赢粟那边也开始统计各地菽豆存量，预估可能带来的市场波动。
冯劫手下的御史们，则开始头疼如何将那《豆制品制售规约》写得既严密又易于理解和执行。
顾念一需要不时听取汇报，解决推行中遇到的具体问题，比如某个郡缺少合适的石磨，或者当地人对新事物接受度低等等。她风风火火地处理着，时而亲自示范，时而写信指导，务求将这利民之策落到实处。
与此同时，那座已经建成、气势恢宏却内部空空如也的观书楼，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时时悬在顾念一心头。
她去过几次，站在那空旷、高阔的大殿中，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回响，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在空间中弥漫。要用什么来填满这巨大的空间？难道真的要靠少府派人一本本去收集、抄录那些散落各处的竹简、帛书？
这得抄到猴年马月？而且效率低下，内容也难以保证质量和系统性。
顾念一对着空荡荡的书架发愁，现代图书馆那分门别类、包罗万象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浮现——哲学、历史、文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医学、农学、工学……甚至还有小说、游记、杂谈！
【等等！诸子百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顾念一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这个时代，不正是思想爆炸、百家争鸣的尾声吗？
虽然这时候推崇法家，但其他学派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潜流涌动。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农家、兵家、医家……这些学派，各自不就代表着一门或多门“学科”吗？他们有自己的核心思想和知识体系！
【把哪些人薅出来！让他们自己编撰整理本学派的典籍和学说！这不就相当于一门学科有了权威教材和专着嘛！】
顾念一兴奋地在房间里踱步，【到时候，观书楼的书源问题不就解决了大半？而且，这些学派的佼佼者，不就是现成的、顶级的教师资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