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
简简单单三个字。
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姜糯混沌的脑子里,烫得她一个激灵。
她猛地扭过头,身体的僵硬和酸痛都忘了,死死顺着院长的视线看过去。
走廊尽头,灯光昏暗的阴影里。
秦屿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此时此刻,他站在那里,就不再是一个冷漠的影子。
而是一座山。
一座在她世界风雨飘摇,天崩地裂时,为她强行撑起一片晴空的,巍峨青山。
姜糯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楚、震撼、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滚烫情绪,瞬间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是他。
竟然是他。
是那个前一刻还在跟她算着几千万账单,说要从酬金里扣钱的男人。
在她陷入最深的绝望,在她以为天塌下来的时候。
他一言不发。
却默默地,动用了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力量,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这种冲击,比在画廊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买下所有画,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拥有雷霆万钧之力的温柔。
李院长见状,极有眼色地不再多言,立刻拉着还在发懵的主治医生去安排接洽事宜。
“快!通知所有相关科室!启动最高应急预案!一级准备!”
脚步声远去,走廊里,很快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剩下姜糯,和那个站在远处的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糯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她的腿还是软的,每动一下都在打颤,心跳却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看着他。
脑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那个在订婚宴上顺水推舟的男人,那个吃了她黑暗料理的男人,那个失控吻了她的男人,那个为她单膝跪地的男人……无数个秦屿的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地碰撞、炸裂,最后,都汇聚成了眼前这个,为她奶奶逆天续命的男人。
秦屿。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的关系,明明只是一纸契约。她拿钱办事,他花钱消灾。
可现在,他为她做的,早就远远超出了那份契约的范畴。
他给的,太多了。
多到,她根本还不起了。
她知道,她应该走过去。她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可这两个字,此刻却重若千钧,死死地堵在她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谢?
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如何能承载起一条生命的重量?
就在她挣扎之际,远处的秦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没有走过来,只是隔着长长的走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漠,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安抚。
随即,他微微颔首,便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他走了。
把空间和安静,留给了她。
姜糯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她存下的,冷冰冰的名字——“秦屿”。
手指在上面犹豫着,徘徊着,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比起一句无力的感谢,他或许更想看到的,是一个能撑住,能等到奶奶手术成功的好消息的她。
对,要撑住。
……
接下来的三天,是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等待。
姜糯没有再联系秦屿,秦屿也没有再出现。
仿佛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但医院里所有医护人员看她时,那种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一切都是真的。
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顾漫漫,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手里的奶茶都差点捏爆了。
“我的天,糯糯!你那个契约老公……不是,那位秦先生,是能直接摇人的神仙吗?军区专机,王振华院士……这哪是请医生,这是直接调动国家战略储备资源了吧!”
顾漫漫围着姜糯转了两圈,啧啧称奇:“老实交代,你俩那份契约上,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条款?比如‘甲方需在乙方亲属病危时,提供海陆空三栖医疗救援’之类的?”
看着好友夸张的样子,姜糯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却只剩下苦笑。
三天后,手术室的灯,终于亮起。
王振华院士亲自操刀,联合国内最顶尖的团队,为姜糯的奶奶进行了一场长达八个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的那一刻。
王院士带着团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慈祥又疲惫的脸。
他对早已等得心焦如焚的姜糯,说出了那句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
“手术非常成功,老人家很坚强,挺过来了。”
轰——
姜糯的脑子,彻底放空。
紧绷了三天三夜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她腿一软,差点再次瘫倒在地,幸好旁边的顾漫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眼泪,终于决堤。
这一次,不是绝望的眼泪,是喜悦,是新生。
奶奶被推出了手术室,虽然还在昏迷,但监护仪上的各项数据,平稳得像教科书一样。
仁和医院上上下下,都把这次手术当成了一次“神迹”。那些年轻的医生和护士,看着姜奶奶的病历,都像是看着一本传奇。
这些议论,姜糯都听在耳朵里。
“天哪,真的是王院士亲自做的!我昨天还偷偷合了张影,够我吹一辈子了!”
“听说当时情况特别危急,有个血管瘤突然破裂,所有人都吓傻了,是王院士用一招教科书级别的‘盲穿’给稳住的!”
“太神了!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你们知道吗,光是那台从京市空运过来的体外循环机,就价值八位数!”
“也不知道这位姜小姐是什么来头,那位‘秦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一句句的惊叹和议论,像一颗颗小石子,不断投入姜糯的心湖。每听一句,她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就更重一分。
一周后,奶奶转入了VIp普通病房,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看着奶奶一天天好起来,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姜糯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实处。
而那份天大的人情,也到了该要面对的时候了。
深夜,姜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银行。
看着那个六位数的余额,她自嘲地笑了笑。
这笔钱,在普通人眼里或许是一笔巨款。
可在那台八位数的机器面前,在那位院士和他的团队面前,在那架军用专机面前,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她深吸一口气,关掉银行App,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
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两个字,又删掉。
删了又敲。
最终,她只发了六个字过去。
【奶奶,手术很成功。】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对面就有了动静。
不是文字。
而是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
姜糯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