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选择题。
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陷阱。
沈妄的膝盖还抵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没有抬头。
他的指尖,只是极轻微地,用指尖推远了一点。
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抗拒动作。
“先生决定。”
他说,没有半分迟疑。
将选择权,连同自己的意志,一并交还。
秦彻笑了。
他收回了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白家最近不安分,在接触一批海外的货。”
秦彻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像在欣赏自家后院的风景,“我不希望他们拿到。”
他转过身:“交易资料会送到交运码头,你去,拿回来。”
“是。”沈妄领命。
“这次,只有你一个人。”秦彻补充道,“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是。”
沈妄听懂了。
意外两个字,就是秦彻赐予他的,清理门户的许可。
也是对他的又一次测试。
……
午夜,交运码头。
废弃的仓库区,海风里卷着铁锈和咸腥的气味。
沈妄站在一排集装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一片死寂。
沈妄知道,秦彻在听。
一束车灯划破黑暗,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仓库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李决。
另一个人提着一个金属手提箱,交给了李决,然后迅速上车离开。
李决提着箱子,警惕地环顾四周,走进了指定的废弃仓库。
沈妄从阴影中走出,脚步无声地跟了进去。
“哐当——!”
李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将箱子扔在地上,转身,死死盯着从黑暗中走出的沈妄。
随即,他笑了。
那笑声干涩而扭曲,像是被锈住的金属在摩擦,充满了绝望的嘲弄。
“又是你。”
他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一副彻底放弃抵抗的姿态。
“秦彻的刀,今天又是来杀谁的?”
沈妄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评估最佳的攻击路线和出手时机。
堂兄?血亲?不。
只是一个任务目标。
一个需要被清理的,先生不喜欢的垃圾。
“怎么,不说话?”
李决见他不语,笑得更加癫狂。
“你以为秦彻是什么好人?他捡你回去,不过是看中了你沈家血脉里藏着的秘密!”
“你为他杀人,为他卖命,你知不知道,他这种人,才是我们这种人的地狱!”
沈妄不为所动,神明是用来信仰的,不是用来质疑的。
他朝李决逼近,就在他准备动手时。
“滋……”
耳中的通讯器传来一声极轻的电流音。
秦彻的声音,平稳冷静。
“让他说。”
沈妄的动作停在启动的前一秒。
李决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为了活命,他决定抛出自己最后的筹码。
“你以为沈家是为什么被灭门的?为了钱?为了地盘?都不是!”
“是为了你父亲手里的零号仓库黑账本!那上面记录了京城所有顶层权贵最肮脏的交易!”
“你们沈家,世代都是守密人!当年,是家族内部出了叛徒,想抢夺账本投靠新主子,才引来了灭门惨祸!”
黑账本?
内部?叛徒?
沈妄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本账本,记录了京城所有顶层权贵最肮脏的秘密!你们沈家,世代都是守密人!”
李决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嘶吼出去。
“当年,是家族内部有人想抢夺账本,投靠新主子,才引来了屠杀!”
内部?不是外敌?
沈妄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关于仇恨的轮廓,在这一刻被打碎了。
“我投靠的白家,就是当年想抢账本的势力之一!”
李决指着自己,像个疯子一样自我揭发。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因为……因为你父亲临死前,将开启账本的唯一信物,藏在了年幼的你身上!”
“只是你自己忘了!”
信物,藏在我身上。
这几个字,不再是惊雷,它是一把钥匙。
强行扭开了一扇他遗忘已久的,通往血海深仇的门。
那些被尘封的,血色的童年画面,瞬间在眼前炸开!
他不是被偶然捡回的弃子,他是灭门惨案的根源,他是一把……会走路的,能掀翻整个京城牌桌的钥匙!
冷。
他却感觉不到,耳边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被捡到,真的是一场雪夜的偶然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现在你明白了?”李决喘着气,试图从沈妄的脸上找到动摇,“秦彻他……”
“清理掉。”
耳机里,秦彻的指令再次响起。
没有情绪,像在命令机器执行最后一道程序。
沈妄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动了。
刀光并非一闪而过,而是精准地毫不犹豫地,划开空气,没入血肉。
李决所有的话都停在了喉咙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多出来的刀柄,脸上还维持着那种疯狂的表情。
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染黑了月光下的尘埃。
沈妄站在尸体前,脚下是亲人的血,耳边是主人的指令,脑海里是颠覆一切的真相。
他第一次,在任务结束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回到别墅。
客厅的灯亮着。
秦彻没有在书房,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沈妄在他面前跪下,垂着头。
“先生,任务完成。”
秦彻合上书,把它放在一边。
他没有检查沈妄有没有受伤,也没有问任务的细节。
他只是起身,从厨房的恒温箱里,拿出了一杯温好的牛奶。
然后,他把杯子递到沈妄面前。
“辛苦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
沈妄看着那杯散发着热气的牛奶,鼻腔里却全是码头那股铁锈与血混合的腥气,胃里一阵痉挛。
秦彻也不催促。
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自己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想不起来没关系。”
秦彻说。
一句话,让沈妄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没有落在沈妄身上,而是隔着空气,指向了他的胸口。
他终于不再伪装,用一种宣布所有权的口吻,一字一句地,敲在沈妄的心上。
“你的记忆,你的过去,连同这把钥匙……”
“都属于我。”
秦彻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绝对掌控感的弧度。
“现在,是时候了。”
“由我来帮你……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