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要裂开。
沈妄在一片柔软中醒来。
视线里,天花板是陌生的巴洛克风格,繁复的石膏雕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张巨大的脸。
他下意识动了动。
手腕处空空荡荡。
那条连接着他与神明的铂金锁链……不见了。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高烧退去后的身体虚软无力,精神上的失重感,远比肉体的虚弱更让他恐惧。
昨晚在拍卖会包厢里发生的一切,清晰又模糊。
那枚黑色的金属羽毛……
瞬间将他拽回十八年前火海的、属于傲慢家族的徽记……
“醒了?”
一个没有温度的男声从床边传来。
沈妄转过头。
秦彻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
他没拿书,也没看电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沈妄挣扎着想坐起来,向他的主人行礼。
“躺着。”
秦彻开口,是命令。
沈妄的动作停住,重新躺了回去,只是头颅微微偏向秦彻的方向,这是一个表示恭顺的姿态。
“感觉怎么样?”秦彻问。
“……很好。”沈妄的嗓子干得冒烟,声音沙哑。
秦彻没戳穿他。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一角,端过来一个东西。
是那个在拍卖会上用十亿拍下的黑檀木盒。
秦彻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打开它。”
沈妄的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
昨晚,他看到了那些属于沈家护卫的身份牌。
现在,他的主人,要他完完整整地,看清自己的过去。
他伸出手。
高烧和剧烈的精神冲击过后,依旧有些虚浮无力。
他的指尖搭上冰凉的盒盖,用力,向上掀开。
一层暗红色的丝绒上,安静的躺着一枚徽章。
巴掌大小,不知名的金属材质,通体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暗银色。
徽章的形状,是一个正在对月长啸的狼头,雕工繁复而威严,每一根狼毫都清晰可见。
沈妄的呼吸停住了。
这不是普通的装饰品,这是沈家的族徽。
是只有每一代守密人家族的家主,才有资格佩戴的【家族徽章】。
他见过。
在他父亲沈卫的胸前,在那场大火燃起之前,父亲就是戴着这枚徽章,将年幼的他塞进密道。
徽章的一角,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沉色块。
不是锈迹,是血。
是干涸了十八年,已经完全浸入金属纹理,变成了暗黑色的……血。
父亲最后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死死攥着这枚徽章的画面……
“轰——!”
所有被压制的,被遗忘的,被秦彻用药物和催眠掩盖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那不是一场简单的仇杀!
那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守密人家族的,灭族之战!
狼牙U盘。
家族徽章。
父亲的血。
三样东西,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猛地串联,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残酷的逻辑闭环。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狼牙U盘,是锁。
是储存着守密人家族代代相传的,足以颠覆整个权力格局的秘密的,那把锁。
而这枚沾着父亲鲜血的徽章,不是什么遗物。
它是钥匙!
是打开一切秘密,启动所有复仇的,唯一的钥匙!
他不是什么钥匙的载体,是钥匙本身!
接过了这枚徽章,就等于接过了父亲的遗志,接过了整个守密人家族的血海深仇和百年使命!
他不再是秦彻的刀,秦彻的狗。
他是沈卫的儿子。
是沈家最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的复仇,从这一刻起,有了名分。
他的恨,从这一刻起,找到了真正的源头!
沈妄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手稳得可怕。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枚冰冷的,沾着父亲干涸血迹的徽章。
没有温度。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将徽章从丝绒上拿起,然后,死死地握进了掌心。
金属的棱角狠狠硌着掌骨,尖锐的刺痛传来,但他感觉不到。
这股疼痛,反而像一股电流,将他从长达十八年的浑噩梦境中,彻底唤醒。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沈妄,是一头被拔了牙、敲碎了骨头,只懂得服从的困兽。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尊从血与火的废墟中,重新站起来的,即将回归王座的孤狼少主。
他抬起头,看向秦彻。
秦彻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致兴奋与变态占有欲的光。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妄的变化。
他的狗,他的工具,他的收藏品……进化了,这让他兴奋,让他血脉贲张。
“主人。”
沈妄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虚弱和迷茫。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古老的狼头徽章。
“这是什么?”他问。
这不是一个下属对主人的询问。
这是一个平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质问。
秦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喜欢这个样子的沈妄。
比之前那个只知道说是的木偶,有趣一万倍。
“你的身份。”秦彻回答。
“我的身份?”沈妄重复了一遍,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徽章,又抬头看看秦彻,“是你给的?”
“是我帮你找回来的。”秦彻纠正他。
“是吗?”
沈妄慢慢地,将那枚徽章贴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冰冷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衣服,贴上温热的皮肤。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份独属于血脉的连接。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复仇”的寒潭。
他没有再追问秦彻是如何得到这枚徽章的,不重要了。
他下了床,赤着脚,一步步走到秦彻面前,做了一个让秦彻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沈妄单膝跪下了,和以往任何一次代表臣服的下跪都不同。
这一次,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头颅高昂,像一个即将出征的骑士,在向他的君王宣誓。
他抬起手,锁骨上那枚胸针,摘了下来。
双手捧着狼牙吊坠和那枚家族徽章,举过头顶,递到秦彻面前。
“主人。”
他的声音,平静而决绝。
“过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请您,为我戴上它。”
“用我的血,我父亲的血,为您……清理干净所有藏在暗处的脏东西。”
秦彻看着他。
看着他捧在手心的锁与钥匙。
看着他眼中那簇被重新点燃的,名为使命的火焰。
这团火,不再是他植入的,而是完完全全,属于沈妄自己的。
秦彻笑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他伸手,没有去拿那两样东西。
而是捏住了沈妄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与自己对视。
“很好。”
秦彻的指腹,在他光洁的下颌上缓缓摩挲。
“我的狼,终于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牙齿了。”
“不过,你要记住。”
秦彻的眼神暗了下来,占有欲如同实质的黑雾,将沈妄整个人包裹。
“你的牙,你的爪,你的仇恨,你的命,全都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更不准,输。”
沈妄没有回答“是”。
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秦彻,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秦彻冰凉的指尖。
“我的一切,都属于您。”
“包括,带您一起,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秦彻收回手,从他掌心拿过那枚家族徽章,随意地抛在了一旁的桌上。
拿起那条刚刚擦拭干净的铂金锁链。
“咔哒。”
冰冷的锁扣,重新扣回了沈妄的手腕。
秦彻握住锁链的另一端,轻轻一拉,将跪在地上的沈妄拽了起来。
“换好衣服。”秦彻的声音很轻,
“我们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