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碎裂的酒瓶和满地狼藉,将沈妄失控情绪的具象化。
他撑着控制台,盯着屏幕里秦彻的身影,胸口像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怒火和无力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屏幕边缘的线条开始扭曲、模糊。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额头。
太阳穴在一下一下地,凶狠地跳动。
沈妄闭上眼,再睁开时,视线依然无法聚焦。
他意识到,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加上天气骤变,终于还是让这具已经不怎么结实的身体,发出了抗议。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片滚烫。
不能待在这里。
更不能让秦彻看到他这副样子。
沈妄脚步虚浮地走出监控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从床头柜里翻出退烧药,将几粒药片倒进掌心,直接干咽下去。
药片的苦涩卡在喉咙里,他却感觉不到。
世界在旋转,最后,一切归于黑暗。
……
客厅里,秦彻还站在那块华丽的波斯地毯旁。
他垂着眼,注视着这片刚刚被沈妄划定为他“餐区”的领地,神情晦暗不明。
手腕上,一个看起来和普通运动手环无异的黑色环带,忽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震动。
一下,又一下,持续不断。
秦彻抬起手腕。
手环屏幕漆黑,只在边缘有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正以急促的频率搏动。
他按亮屏幕。
心率:132 bpm。
体温:39.1c。
这不是他的数据。
是沈妄的。
这是那个黑色脚环附带的“健康监测”功能,数据被同步到了他这里。
秦彻脸上维持的平静,瞬间碎裂。
他猛地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沈妄的卧室就在那里。
他病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环上的数字就跳了一下。
心率:134 bpm。
秦彻再也站不住了。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理智的边缘。
“未经允许,不准碰我分毫。”
沈妄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是规则。
进去,就是违规。
可是,那串不断攀升的数字,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出滋滋的声响。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连呼吸都带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冲到楼梯口,又猛地停下,退了回来。
手腕上的震动还在继续。
固执地,催命般地。
最终,秦彻停下了脚步,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上楼梯。
沈妄卧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轻轻一推,门便无声地滑开。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一片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属于病人的、沉闷的灼热气息。
床上传来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秦彻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昏暗中,看见沈妄蜷在被子里,眉头死死拧着,嘴唇干裂,一张脸烧得通红。
他看起来……很不安稳。
秦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走进卧室内设的浴室。
很快,端着一杯温水,拿着一条用冷水浸过的湿毛巾,走了出来。
他极度小心地把水杯和毛巾放在床头柜上,整个过程,身体的任何部分都没有触碰到床沿。
做完这一切,没有离开。
他退到房间最远的那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蜷缩起身体,双臂抱住膝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床上那个被高烧折磨的人。
夜,越来越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烧中的沈妄,被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时而是沈家覆灭那晚的滔天火光,时而是被秦彻遗弃在孤岛的无尽黑暗。
他被困在绝望的囚笼里,无论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
就在他快要被那些绝望吞噬时,忽然感觉到,黑暗中,有另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那道视线没有恶意,不带审判,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它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在他的噩梦里,支起了一片小小的、安宁的孤岛。
那纠缠了他许久的噩梦,竟然慢慢褪去了。
……
天快亮了。
第一缕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
秦彻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他守了一整夜。
床上的沈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未退。
秦彻再次走到床边,抬起手腕。
体温:39.4c。
还在升高,退烧药没有起作用。
秦彻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俯下身,看着沈妄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因为缺水而起皮的嘴唇。
他犹豫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很久。
“不准碰我。”
那条规则,是他绝对不能逾越的红线。
逾越,就意味着惩罚。
可是……
他的手,最终还是缓缓地,落了下去。
为了避免任何带有多余含义的触碰,他刻意翻转手腕,只用自己的手背,极轻地,试探性地,贴上了沈妄滚烫的额头。
惊人的温度,从皮肤接触的瞬间传来。
就在这一秒。
沈妄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因高烧而蒙着水汽的眼眸,起初还带着几分失焦的迷茫。
可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那片迷茫瞬间被冰封的锐利所取代。
他看到了。
他看到秦彻正俯身在他床前。
他看到秦彻的手,正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也看到了秦彻眼里的神情——那是一种来不及伪装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担忧。
以及,在被他抓包的瞬间,转变为惊慌失措的眼神。
秦彻闪电般地收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他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一句。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秦彻看着床上那双已经恢复清明,只剩一片冰寒的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离开了床的范围。
然后,在沈妄冷冽的注视下,双膝一软。
“咚”的一声闷响。
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低下头,将自己最脆弱的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沈妄的视线之下。
等待着,主人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