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惊讶得合不拢嘴,喊道:
“难不成咱们走错地儿了?”
我跟他同时后退一步,退到门外瞧了又瞧,没错啊,这就是咱俩的屋子啊。
我也满脸疑惑,说道:“啥情况啊?一夜的工夫,屋子全变样了,难不成真有田螺姑娘来给咱们打扫屋舍?”
“依我看呐,莫不是黎先生见咱俩成天忙于公务,没工夫打扫卫生,才派人来帮咱们整理的?”程彦猜测道。
我连连摇头反驳他:“不对不对,咱们在这儿都快十年了,黎先生向来只关心咱们的公务,啥时候管过内务的事儿呀。
再说了,他那屋子比咱们的还乱呢,要打扫肯定也是先收拾他自己那间呀!”
正猜着呢,庶吉士陆文颂恰好从院子里路过。
我俩赶紧把他叫过来,打听昨晚或者今儿一大早,到底是谁擅自打扫了屋子。
陆文颂一瞧见我们喊他,立马快步走过来,说道:
“今儿一大早,来了两个老妈子,把你们的那间屋子彻底清理了一遍。
还有两个伙计搬来一些盆栽、画轴和小件家具,说是国公府朱小姐送给李大人的礼物。”
“哎哟哟,我还纳闷儿咋回事呢,敢情真是‘田螺姑娘’下凡了。
我可真是走了大运,白白享了这份厚礼之福。”
程彦听完,顿时松了口气,悠哉悠哉地踱步进了屋子。
我谢过陆文颂,也走回屋里,可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平白无故收了朱小姐这么大的礼,实在是心中不安。
我忍不住问程彦:“梦徽,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虽说咱们认识朱琦,可无缘无故收了她这么多礼,总归心中有愧,你说可咋办才好啊?”
“依我说,要么你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给人家送回去,要么就大大方方收下,再寻思别的回礼法子。”
“再送回去肯定不行,可就这么贸然收下,也不合适呀。”
我坐下来,又瞧了瞧这整洁一新的屋子,说道:
“肯定是昨儿她瞧见我屋子乱糟糟的,有心帮我收拾,又怕我不乐意,才擅自派人进来弄的。
这丫头心思单纯,倒也是个热心肠。”
“我早就看出来她对你一往情深了,经过这几次的事儿,你还没察觉吗?
亏你还是个成过家的人。你若是亦有续弦的想法,不如找个机会向国公提一提,能把朱小姐娶回家,不也是你的福气?”
程彦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一听程彦劝我娶朱琦,我瞬间心慌意乱,忙不迭地摆手道:
“哎呀,这……这也太突然了,我万万是做不到的。
如今家中孩儿尚幼,琐事繁多,我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再添乱呀!”
“正因家务繁杂,才需要一位女主人帮衬着料理啊。”
程彦轻抿一口茶,悠悠说道。
“她比我整整小了十岁,自己还像个孩子,怎会愿意帮我操持家务?”
“她若不愿帮你,又为何处心积虑地做这些呢?”
程彦摊开手,指了指房间里崭新的物件。
我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朱琦这丫头难道真的对我有意吗?
片刻后,我望向正低头看书的程彦,问他:
“梦徽,你希望我娶妻吗?”
他停下正在翻阅书页的手,抬起头与我对视了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自你十七岁入仕以来,虽然眼下已入经筵侍班,但仍不过是个整日抄抄写写的小吏。
在这翰林院中,除了我,还有谁留意过你、在乎过你?
那成国公既是皇亲国戚,又手握军权。
你若娶了他的女儿,论门第、论财势以及在朝中的地位,就绝非普通士大夫所能比。
长安,你肩负家族重任,难道不想光耀门楣,福泽后世子孙吗?”
程彦未抬头,语气却极为认真。
诚然,若不爬上去,如何获得权力和地位,实现自己救世济民的理想呢?
“长安,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去争取。”
他抬眸望向我,那深邃的眼神仿若已然洞悉这世间的一切真相。
他由衷地希望我好,希望我的仕途之路蒸蒸日上,希望我的家族兴旺发达。
娶一位贵戚为妻,眼下看来,似乎的确是一条捷径。
心向红烛梦绕家,
又忧琐事乱如麻。
良缘欲就情难决,
月下徘徊难自洽。
午后,我向黎先生禀报官署接收了成国公赠送的一些家具物品,已经让书记一一登记在册,算作公物。
黎先生对我的做法很是赞同,说道:
“上次听你说在太平府与成国公偶然相遇,没想到他进京之后,虽德高望重,却依旧与你结缘。
我也听说他的女儿朱琦喜欢你,你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多了朱仪这么个靠山,往后在朝中可就更有底气了。”
“先生的意思,学生明白。容我回去跟家父商量一下,看看家人的意思。”
夜里回到家,父亲正在写字。
我跟他说了朱琦给我官署送礼物的事儿,不知该如何回礼。
父亲说:“她一个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到翰林院给你送礼?
肯定是对你有意才会如此。
自从岳氏走后,我看你这家不像个家,日子也过得乱糟糟的。
琴儿年纪大了,一双儿女又年幼,再娶一房也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啊,看人得看心,一切都得随缘。
你若也对那姑娘有意,为父当然不会干涉。
但你若不喜欢人家,还是尽早把话说清楚,断了她的念想,以免长期纠缠,耽误姑娘的青春。”
“父亲所言极是。对于朱琦,我只有三件事儿不太明白,所以有些犹豫。
其一,我初次遇见她时,她们一家在山林中遇险,被歹人欺负。
我当时心急,顾不上危险就冲出去救了她,她对我肯定有感激之意。
我不清楚她进京后的这般殷勤,到底是为了报答我,还是真的钟情于我。
其二,这丫头长得俊俏可爱,家世又强,啥都好,就是贪玩,不爱读书,不像德芳那般知书达理、文静优雅。
我怕万一真娶进了门,不好管教,反而给家里添乱。
其三,我乃亡妻之人,家里还有一妾一子一女,她若是真嫁进来做了正房,万一有些小事儿,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怕她心生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