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幻觉)
程彦举起羽觞,将闪着银光的庭芳醉缓缓倒进我口中,还一片一片地拈走落在我身上的樱花瓣。
“长安……我这样对你,你恨我吗?”他问我。
“我不恨你,我只怨自己无能,无法留在你身边。梦徽……”他伸出手指,轻轻挡在我嘴边,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只此一夜,我亦心满意足了……”
回忆像魔鬼一般萦绕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曲水旁、手中觞、樱花树、醉庭芳……还有他在月光下的迷人脸庞,渐渐变得朦胧不清,随着他的笑容,慢慢烟消云散。
我慌乱地伸手,想要抓住他那逐渐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大喊一声:“梦徽!”
我猛地睁开眼睛,瞧见的却是一丝不挂的莉蕊正趴在我身上,顿时心中气闷难忍,满头的虚汗不停地滚落。
我一把将她从身上推了下去,猛地坐了起来。
赶紧抓起旁边的衣服穿上,就下了床。
莉蕊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一跳,又见我把她推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爷,您怎么了?爷,您要去哪儿?”她赶忙抓起被子遮在胸前,着急地喊。
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径直跑出了屋子。
莉蕊见我一声不吭就愤然离去,只能在床上委屈纳闷:“爷到底是怎么了?”
翌日一大早,我让李由备好大车,前往刑部大牢去看望马诺。
我告诉他,锦衣卫总旗袁飞宇和京京情投意合,想娶她为妻。但飞宇是军籍,按制得给京京纳个军户才行。
我又把程彦出的主意跟他说了,马诺并无异议,只要京京愿意,他自然是依女儿的,还说了很多感谢我和夫人照顾京京的话。
我心想,既然马诺同意了,只要京京点头,这事儿基本就算成了。
可谁能想到,当晚上我回到家,飞宇急匆匆来报说大事不好:京京失踪了!
京京原本住在国公府的菡萏云舍,起初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安稳。
朱琦还未出阁时,家中的丫鬟下人,因她是小姐请来的贵客,都对她敬重有加,把她当作主子一样小心伺候着。
可自从朱琦出嫁后,国公府里的人对京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十分冷淡,处处透着不待见。
朱琦临行前,特意嘱咐朱家兄妹三人照拂京京。
然而,朱辅常常不在家,朱韵也回了徐家。
朱静年纪比京京还小些,两人又不太熟络,难以深交。
至于成国公和老夫人,更不可能去管京京这个外人。
可怜京京在偌大的国公府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寻不到,形单影只,好不孤寂。
再加上之前方济的事,府里各种风言风语传得是沸沸扬扬。
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和钦犯不清不楚地厮混了两夜,甚至还差点私奔。
那些谣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一字一句钻进京京的耳朵里,犹如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乃至于到最后,全府上下都对她避之不及,菡萏云舍更是门可罗雀,再无人踏足。
京京深知人言可畏,她本就性格内向胆小,哪还敢主动去找国公府里的人?
生活的琐碎之事,便只能全靠自己亲力亲为,艰难打理。
有时候实在没了吃食,无奈之下,她只好取出原先方济送她的那些首饰和礼物,拿去变卖,换些时蔬、米粮,自己生火做饭,勉强糊口度日。
京京心地善良,见自己暂时还能勉强支撑生活,便不愿把在国公府所受的委屈,对吕大夫和飞宇诉说。
她也不想麻烦朱琦,每次见到,她都强颜欢笑,只字不提自己的艰难处境,只是去李府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可首饰总有卖完的时候,日子一天天过去,京京已是身无分文。
恰巧此时,飞宇又说要出远门办案,一走就是数月,这下又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这一日,京京来到舒宁医馆。
吕大夫瞧她面色苍白,气色很差,忙关切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京京这才忍不住,道出自己已有两日粒米未进。
吕大夫听闻,大惊失色,连忙让医馆的伙计跑去买来粥食面饼,让她赶紧吃了。
得知她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吕大夫问她为何不去李府找朱夫人帮忙。
“因为方泽林的事,外面流言蜚语颇多。
就算去找了朱夫人,也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我怕这些谣言传到飞宇耳朵里,反而让他误会。
我在国公府打扰了一年多,心里早已十分不安。
朱夫人嫁入李府后,必定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我又怎敢再去麻烦她?”京京满心无奈,幽幽叹了口气说。
于是,吕大夫建议她搬回原来飞宇的那个小舍,并想接济她一些银两。
京京一听,连忙推辞:“我跟着师父学医,从未交过分文学费,还常常因为辨错药材惹您生气,实在不能接受您的救济。”
吕大夫见她如此坚持,无奈之下,只好说这钱是借给她的,等飞宇回来再还。
这一提飞宇不要紧,京京瞬间鼻子一酸,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方济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
那时的她,被飞宇和方济两个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何曾受过一丝委屈?
可如今,方济已经不在人世,身边能依靠的,只有飞宇一人。
无奈自己身为胡人,不是军户,也无法嫁给他。
想到未来的迷茫,京京心中悲戚,一时伤心欲绝。
当天晚上,京京便在菡萏云舍留了一张字条,而后悄无声息地搬回了小舍。
飞宇办完公事回来后,第一时间赶到国公府,却发现京京早已搬离了菡萏云舍。
他又匆匆回到自己的小舍,屋内亦是空空如也,不见京京的踪影。
他赶忙跑去舒宁医馆询问,吕大夫告知他,京京已有三四日没来医馆了,随后又将她在国公府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