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池月扶额撑起身子,她甩了甩脑袋,起身至案前倒了茶一饮而尽,喉间的干渴之意才稍稍缓解。
“阿月你醒啦?来喝了这个便好。”崔锦尚用托盘装着两碗热腾腾的醒酒汤走来,眉开眼笑地将其中一碗递到她手中,“快喝。”
见她将醒酒汤喝下大半,崔锦尚又瞧了一眼托盘中的另一碗,笑得鬼祟,“这一碗我给大哥送去。”
池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后,试图回忆昨夜的情形,却半点也记不起。
可,她隐约记得似乎听见过陆宣的声音。
“阿月姐姐。”阿焕从门后探出脑袋。
“阿焕,你还在?”
“主子让我跟着你,我便会一直跟着你。”
池月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蹙着眉故作严肃道:“你该不会是替他监视我吧?”
“没,没有的事,主子从未同我提过这般要求,姐姐放心。”
“那便好,不然我可不许你跟着我。”
“有一件事,主子让我带话给你。”
“何事?”
“昨夜,甄家子衿殁了,是自戕。”
“什么!”
忠阳侯府。
甄子衿之死,如寒霜骤降,击得甄子尧措手不及。
他木然站在灵堂前,望着那口沉沉的棺木,听着那一声声似真似假的哭嚎,记起那夜子衿说的话:“兄长不必自责,我天生福薄,虽投身在世家,却从未感受过亲情与爱护,可我不怨不恨,人一出生,便伴随着责任,这或许就是我的责任。兄长能为我着想,我已经很感激了,父亲仍是我的父亲,我无怨无悔。”
他闭了闭眼,喉间如被砂石堵住,他何曾真正为她着想过,否则为何会看不出她存了必死的决心。
甄平倚在棺木前,抬手擦着泪,“爹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甄子尧胸中猛地喷出怒火,他几乎控制不住冲上前揪住甄平的衣领,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指向那张虚伪的脸,“你还敢哭?你装什么慈父!”
“甄子尧你做什么,子衿她是自己想不开,与我何干?”
“你还说?你做了何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灵堂登时乱做一团,丫鬟婆子们急忙上前欲将两人拉开,奈何甄子尧气头正盛,半点也拖不动。
“住手,成何体统!”老侯爷甄牧怒斥一声,拄着拐杖进了灵堂,“子衿丫头尸骨未寒,你们怎敢在灵前失仪,尧哥儿,你是晚辈又怎可跟长辈动手,放手!”
甄子尧双目赤红,直愣在原地,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甄平则缩着脑袋,不敢出声,只眼神求救般看着自己的老父亲。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甄牧拿起拐杖作势要打。
卫秀匆匆赶来,拉住甄牧的拐杖,“父亲,眼下不是动怒的时候。”
她说着又拽住甄子尧的手臂,使劲掐了掐,“混小子,快松手,瞧把你三叔惊成什么样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
甄子尧终是松了手,他退后两步指着堂中棺木,“一家人?那她呢?她也是我们的家人,她还未及笄,如今躺着这儿,有没有人替她鸣一句不平?啊?”
“别胡闹了,你定是念书乏了,快回屋歇歇去!”卫秀眼神示意随从上前。
“别碰我!”甄子尧甩开手,“这肮脏的侯府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让他走,他今日若是敢踏出侯府半步,就不再是我甄牧的孙子!”
甄牧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在檐下地砖上,巨大的撞击声响彻整个灵堂。
“祖父,您从小教导我,男子应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子尧不敢忘记分毫。可如今...”他失望地摇头,目光扫过堂中众人,“祖父,可您做到了吗?在您眼里,忠阳侯府的声誉可是比家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住口,孽障!你从未付出过,又岂有资格评判我?我甄牧能爬到如今这高位,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你既然不屑承接这份荣誉,便不配再做忠阳侯府的世子。”
卫秀常年挂笑的脸终是笑不出来了,她满面焦急地劝道:“父亲,切不可意气用事,此事牵涉甚广,还需商议后再行定夺。况且尧哥儿只是一时冲动,待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利害。”
“子尧,你快些同祖父认错吧!”堂中的其余长辈皆出口附和。
甄子尧猛地抬头,“我没错,错的是你们!若这侯府容不下一个‘理’字,那这世子之位,不要也罢!”
他双膝跪地,朝向甄牧重重一叩首,“祖父,孙儿这便走了!”
“你,你竟敢如此忤逆!”甄牧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指向大门,“滚!从今往后,忠阳侯府再无你这不孝子孙!”
甄子尧毅然起身,大步走向灵堂外,背影决绝又萧瑟。
不远处,回廊下伫立着一位素衣公子,他凝视着甄子尧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大少爷真是好计谋。”
甄子言瞥了一眼身旁的随从,“多亏我的好妹妹,否则我怎么能抓住这么好的机会。”
“小的实在好奇,您昨日同六小姐说了什么,她为何连夜将自己吊死在床沿上。”
“我能说什么?自然是实话实说呀,如今这侯府上下谁不知晓她与自己父亲做的龌龊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秘而不宣地看甄平做戏罢了,如今两府不和,她可是罪魁祸首。”他说着笑意更甚,“我这子尧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倔强了些,不过我可喜欢得紧。”
“可老侯爷向来宠爱他,会不会只是一时之言,做不得数?”
甄子言轻摇折扇,眸光骤冷,“那我们就再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可好?”
“大少爷英明!这下一步...”
“三叔母可回来了?”
“还没呢?天刚亮便派人去望月祠传信了。”随从望了望天色,“应是快到了。”
“好,你找人将这封信放在她日常翻看的书册里,咱们静观其变。”
“是,大少爷,小的这就去办,保证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