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凝神沉思不得其解,再抬头时,府衙门前人已散去大半,她立刻注意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许久未见的甄子尧。
他素衣打扮,应是要送甄子衿最后一程,可他为何不在送葬队伍中?
池月瞧着他,虽隐在街角榆树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可他徘徊良久,想必是心中有事却又有口难言。
她正要上前招呼一声,一个衙差走近道:“姑娘,陆大人请您进去说话。”
再看去时,榆树下已空无一人。
“他可有说为何事?要没什么大事,我便不去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呢!”她心里还有几分膈应。
“啊这,大人并未直说。”衙差面露难色,“姑娘您去了便知。”
池月皱了皱眉,虽不愿见他,心里却又疑惑乔氏为何有此转变,便随了衙差往内走去。
依然是在书房,“姑娘,您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唤大人过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人还未到,她等得不耐烦,胸中又升起火气。
“好个陆宣,请我进门又将我晾在一边,老娘不奉陪了!”
她愤怒地一拍桌案,匆匆起身快步朝外走,刚跨出门槛,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一人。
陆宣顾不得下巴上的疼痛,伸手稳稳扶住她肩膀,见她额头微微泛红,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却仍冷色道:“这么着急投怀送抱,那日倒是死不答应。”
池月又羞又恼,捂着额头回呛:“我随鸡随狗,也不随你!”
“随鸡随狗倒不至于,我看你随了崔锦堂,或许可以做个贵妾。”
“你想骂我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牵扯他人入局。”
“他人?我看他未必将自己当做‘他人’。”
“你什么意思?”
“那日在望月祠后山,你们两人搂搂抱抱,我都看见了。”
池月恍然大悟,却也不想辩解一分,“那又怎样,我跟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那是我的私事,怎么,京兆府的陆大人还管这个吗?”
两人横眉冷对,气氛霎时冻如冰点。
陆宣凝视着眼前怒目圆睁的姑娘,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只炸毛的小猫,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看似凶狠,实则毫无杀伤力。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掌心在她察觉到危机前,迅速按住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垂眸吻上她的唇,温柔而坚定。
池月大脑一片空白,但只怔愣半瞬,便猛然回过神来,抬手狠狠推开他。
“啪”,耳光声极为清脆。
“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不要,你这行为是性骚扰,我可以告你...”她立即察觉自己的语无伦次,忙住了嘴,恶狠狠地瞧着被她一巴掌打偏了头的陆宣。
陆宣缓缓转回头,拇指擦过微微发麻的脸颊,眼中毫无怒意,反而低笑出声,他忘了,眼前这只炸毛的猫儿与别的不同,她有绝对的杀伤力。
池月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怒极反笑,“你病得不轻,快些寻华灵治治吧。”
她说罢抬腿欲走,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力道不重却稳如铁钳,“你说得对,京兆府不管私情,可我管,阿月,我们之间的账,迟早要算。”
“好啊,我眼下确实有一笔账,陆大人欠我的金子可以结清了吧?”
陆宣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颇有种无可奈何之感,她根本软硬不吃。
他松了手,“明日我会遣人送去如意乡。”
“多谢。”
见她立刻便要走,他又开口道:“你不是好奇乔氏为何闹今日这出?”
“是,我方才是有些好奇,但现在不感兴趣了,我相信陆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
她在“秉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说罢立刻转身走出两步,身后的陆宣又道:“黄金一两一个时辰,我再买。”
池月无奈地停下脚,“陆大人要是觉得我的时间皆可以用银钱买卖,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留在我身边?”
“陆大人,人虽并非物件,但人心却像一把锁,若你明白,便不会再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了。”
京兆府后衙的鞠室。
“主子,那甄小姐的尸身仍是完璧,并未行过房事。”
陆宣难得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当真?”
“莫非,那乔氏在说谎?”莫限疑惑不解,“可我看她对甄平的恨不像伪装而来。”
华灵继续开口:“她虽是完璧,胸口及腰际却有些较为明显的咬痕,属下经比对后,可以判定是男子咬合而成。”
“嘶,十四岁虽未及笄,也早知晓男女大防,主子,此事透着蹊跷。”莫限打量着主子的神色。
“将乔氏带上来。”陆宣淡淡开口。
乔氏在京兆府半日,衣衫与头发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端庄。
莫限着人端来一张凳子,请她坐下,还未说话,她却抢先问道:“陆大人,述状上臣妇已经写明,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何还不将甄平抓来审问?”
“甄三夫人,你真是近日才得知丈夫对女儿做下的恶行?”
“那是自然,若早些时候知晓,我这当母亲的怎么可能容忍女儿受此屈辱!”
“夫人爱女如命,可本官却听闻,这么多年,你对她不闻不问。”
“我这身子不争气,整日缠绵病榻,子衿还小,我断不能过了病气给她。”她说着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这么说,倒是为她好了?”
“是,甄平这个畜生,他害了我们的亲生女儿,他活该下地狱!”乔氏面孔逐渐狰狞,“按照大昌律法,罔顾人伦侵犯幼女者,当处极刑。陆大人,你们为何还不动手?莫不是怕了忠阳侯府的势力!”
“可我们查证,你女儿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你有何证据证明是甄平逼死他的?你虽将此事难得人尽皆知,但若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乔氏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笑意,她咬着牙,“凭我是甄平的妻子,凭我是她的母亲!谁知道甄平这个畜生有何癖好,子衿就是他逼死的!”
陆宣蹙了蹙眉,“那你便在京兆府好好想想,到底还有什么没说的?来人,领她下去。”
莫限一头雾水,“主子,这个乔氏怎么看都不对劲,若说她丧女哀莫大于心死,选择大义灭亲当街状告亲夫,可属下觉得,与其说她是悲伤,倒不如说她在愤怒。”
“你倒是学会看人看心了。”
莫限嘿嘿一笑,“跟主子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不过,甄平咱们现在抓吗?虽暂时看不清乔氏的目的,但甄平绝对不是无辜的。”
“当然要抓,不抓怎么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忠阳侯那边,一点也不顾及?”
“闹这般大,早已骑虎难下,如今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