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这一睡便是三日。
“主子,您醒了?”
华灵用沾湿的毛巾为他净脸。
“感觉如何?”
陆宣缓缓坐起,浑身的伤已无疼痛之感,他轻轻移动胳膊,将手抬至眼前,储备全身之力集中在指尖,片刻后无奈泄力。
“主子,您手臂已无大碍,只需静待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常,万不可操之过急。”华灵神情担忧,疾声劝阻。
“多亏有你,下去歇息吧,唤莫限来。”他声音还有几分喑哑。
莫限推门而入,见主子立于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忙走近他跟前搀住他,“主子...”
陆宣抬手止住他后面关切的话,正经了神色问道:“华灵说我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这三日可有什么情况发生?”
“除了太子一党遭受问责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莫限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低声回报。
“那她呢?”
“谁?阿月吗?”莫限脸色立即垮下来,“主子怎么还记挂她,您昏睡三日,属下也没见她上门探望过一次。”
陆宣垂眸苦笑,“她不来,也在意料之中。”
“报,大人,崔府两兄妹在外求见。”一名衙差躬身来禀。
他整了整衣襟,神色已恢复淡然,“请他们到前厅候着。”
“主子,您身体刚好些,不如再休息几日,崔大人前两日便亲自送来不少谢礼,今日崔家兄妹来应也是上门致谢,不必急于一时。”
莫限话还未完,陆宣却已迈步朝外走去。
兄妹二人见他现身,先是起身致谢,又替父亲同他寒暄了一阵,此番陆宣的所作所为,纵使崔锦堂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崔府的大恩。
“够了,我救你们,不过是看在阿月与上官逸的面,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仅此一次,陆某不会挟恩图报,今后崔府的命运我也管不着。”
崔锦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福身致意,“多谢陆大人的忠告,我们兄妹二人必牢记在心。”
陆宣揉了揉额心,见兄妹二人并无告辞之意,心下生疑,“你们今日前来,怕不只是为了同我致谢?”
崔锦堂终于按捺不住,“陆大人,你将阿月藏于何处?恳请如实相告。”
“是啊,陆大人,还望告知阿月下落。”崔锦尚神色担忧,连声附和,“前日我们去了如意乡,那处早已人去楼空,连阿珠也不见踪影。”
“你们说什么?”陆宣诧异起身,“她不见了?”
“你不知晓?”兄妹二人见他反应如此,胸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莫限。”陆宣怒喝一声。
“属下在。”莫限闻声迅速跨进门。
“阿月在哪儿?”
“她不在如意乡吗?三日前,属下还遣人去如意乡给她送过消息。”
崔锦尚焦急万分地上前两步看着莫限,“她不在,这两日我们寻遍晋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但都没有踪影,莫侍卫,你可见过她?阿月绝不可能一个信儿也不给我留下便消失无踪,她一定遇上大事了。”
莫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也只能摇摇头道:“崔大小姐,我确实不知。”
送走崔家兄妹,陆宣愈发心神不宁,“找,翻遍整个晋安城,也要将她找出来,另外派人去寻阿焕,阿月若有事他不可能不来回报。”
“是,属下领命。”莫限抱拳,正要离开,又犹豫着说道:“主子,莫不是朱雀门之事被太子一党知晓,伺机报复阿月姑娘。”
“朱雀门之事与她何干?”
“此事皆是阿月姑娘谋划,属下只不过帮了些许小忙,说起来她能为主子如此殚精竭虑,倒也不算太过忘恩负义。”
“你怎么不早说?”
“主子那日身体虚弱,您既然没问,属下便也没放在心上。”
“不对,赵临刚刚被贬为庶人,他们自身难保,怎还有空闲对付阿月?”他沉思片刻,抬眸道:“莫限,你速速遣人去查。”
“甚安。”
这时,谢绥阴沉着脸进了内室,他扫了一眼莫限又转脸瞧着自己的学生,“看你恢复这般快,为师这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陆宣朝莫限点头,示意他退下。
“老师多虑了,学生无碍。”他抬手将谢绥扶上首座,犹豫再三,仍试探性地问:“您不怪我?”
“事已至此,我怪你有何用,你此番虽受了些苦头,但太子一党已灭,我们也算大胜。”
“老师也不怪我以身救下崔府?”
“哼,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谢绥忽然来了气。
“老师,学生只想知道,阿月,”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您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谢绥气得横眉倒竖,“她就是你的灾星,为师真是后悔没有早些除了她!”
“您什么意思?”陆宣握紧拳头。
“你还装什么?为师派去杀她的死士一个都没回来,不是你的人从中作梗又能是谁?”
听闻此,他大松一口气,旋即又满脸愤怒,“老师,学生敬您重您,但绝不容您动她分毫。”
“甚安,为师早就提醒过你,胸怀抱负之人切不可儿女情长,你若有了软肋,便是将我们所有人置于悬崖之上,更何况她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弱女子,根本无法自保,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谢绥气得不轻,半晌后喘息渐定,声音微颤,“为师知道你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既如此,便更该步步为营,岂能因一女子乱了方寸?”
陆宣喉间一动,似有千言如梗在喉,他沉默一瞬,缓缓开口:“老师,学生虽不懂情爱,却也知晓何为心之所向。阿月她敢谋大事,敢担风雨,绝不是无根弱柳?只要稍加时日,她一定会令您刮目相看,请您不要再插手此事!”
他的语气不容商榷,谢绥倏地放下茶盏,拂袖起身,“好,只要她不在晋安现身,为师权当她不存在!”
崔锦堂同崔锦尚赶回崔府时,门房王全殷勤地迎上前,“大少爷,有个揽月楼的肖妈妈来寻您跟大小姐。”
“你说什么?她在何处?”崔锦尚疾步上前拉住王全,神态急切。
王全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胳膊,“小的让她在前厅候着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皆匆匆跑进门。
肖妈妈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廊下的雏菊,听见脚步声赶忙抬起头,“你们可算回来了,真是害我好等!”
“肖妈妈,你可是知道阿月去了何处?”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前几日我老父得了急病,我便出城了几日,今儿个才回来,这不,一回来便想着将信给你们送过来。”
肖妈妈从袖袋里摸出一张信纸,递到他们二人手中。
崔锦尚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上面只有寥寥三句话,“吾携阿珠,浪迹江湖,切莫为念,缘在,自当重逢。”
“字迹歪歪扭扭,对,是阿月的信。”她先是惊喜,很快又撇嘴郁闷道:“她竟这么走了?”
崔锦堂狐疑,看向肖妈妈问道:“她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们道别?”
肖妈妈呵呵干笑两声,“还不是怕舍不得你们。”
“既然不舍得,为何非要走?”崔锦尚又怨又怒。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肖妈妈扶额,见他们二人不依不饶,连声告辞。
她刚走到门口,崔锦堂厉声叫住她,“是否有人逼她?”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崔大少爷多虑了。”
肖妈妈刚欲跨出门槛,崔锦堂的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吓得一抖,“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崔锦尚替她倒了一杯茶,目光炯炯的瞧着她。
肖妈妈被她看得不自在,“阿月原本不愿我多说,那日她来揽月楼时,身后确实有人跟着。”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那丫头聪慧,很快便甩了他们,然后借了一匹马,匆匆出城去了。”
“他们是谁?”崔锦堂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我哪儿知道,个个凶神恶煞的,但瞧着不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