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轻点,老子的腰都折了!”温荡半趴在床上,嘴里不住地哼哼唧唧。
最受宠爱的连姨娘轻手轻脚地替他抹着药,“我说老爷,您年纪都这么大了,怎还这般拼命,还去参与那些个事儿做什么?生意上的事早该交给年轻人,您呢,就好好安享晚年!”
“闭嘴,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花的每一个铜板可都是老子挣来的!”
“不不不,老爷您冤枉我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哼,就那逆子我还能盼着他?老子若不拼命挣钱,这家早被他败光了,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管事大顺进了屋,“三老爷,四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温彦白便大步走至温荡的床头。
“爹,儿子来看您了。”他朝连姨娘挥了挥手,后者见鬼似的赶忙跑没了影儿。
“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来了!”
“爹,您看您都这样了,还有这么大的火气,若哪日中了风,可怎么办?”
“不孝子,有你这么诅咒自己亲爹的!那廖姑娘到底怎么一回事?今日我遣人去了尚州刺史府上,人说刘大人的外甥女早就定了亲了。你前几日不是还说,那姑娘知书达理,与你相谈甚欢,情投意合,马上便能成事了吗?”
“我确实与那姑娘相谈甚欢,不过她不姓廖,她姓岳。”
“什么?”温荡侧身瞧他,扯动了背上伤口,又忍不住长嘶一声,“你骗老子!”
“这恐怕还得怨您自个儿,您要不关儿子禁闭,哪能有这些事?”温彦白伸手将父亲的内衫往下扯了扯,遮住了眼前隐隐渗着血的纱布,“我劝您以后少跟二哥叫板,此次若非他求情,王都督定是要让你坐上十年大牢不可,就您这身子骨,儿子怕是要去大牢里给您送终。”
“呸,你就盼不得你老子好!况且你老子如今这样,温彦修他就是罪魁祸首!”
“您说这话真不害臊?”温彦白连声讽刺,“若非您在原材上动手脚,他如何害得了您?”
“生意上的事情你懂什么,少在这里逼逼赖赖,你若是也同温彦修那般,老子能为咱们温氏三房操碎了心?”
温彦白笑着叹了一口气,“爹,儿子从小到大,您除了日日的打压与讽刺,何时真正信任过我?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您如今老了,不如好好在家安度晚年,哦对了,娘可来看过您?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因为在她心里,你早就死了!”
温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操起身边的枕头往他身上砸去,“你说话不中听,赶紧滚出去,来人,大顺,把他给我轰走,以后别让他进来!”
温彦白刚走,温彦修便牵着温尊来了。
“尊儿,去向三爷爷问安。”
温尊乖巧地走至床边,摸了摸温荡的黑脸,“三爷爷,您见到尊儿怎么不笑,是不喜欢尊儿吗?”
温荡的目光从温彦修脸上移开,瞧着面前嫩乎乎的小人,面部的肥肉抖了一抖,”尊儿乖,三爷爷是背疼。”
“为什么?三爷爷也挨打了吗?”温尊软糯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他转头看向温彦修,“爹爹,三爷爷也犯错了吗?”
温彦修点头,“你三爷爷他犯了些小错,不打紧。”
“哦。”温尊放下心来,又伸手摸了摸温荡的脸,“那三爷爷以后要乖乖的,不然也得像尊儿一样挨揍。您哪里疼,尊儿替您吹吹,爹爹说,吹吹就不疼了。”
温荡心中一软,腾出手摸了摸温尊的头顶,“有尊儿的关心,三爷爷一点也不疼了,你去外面找大顺玩一玩,三爷爷还有话要跟你爹爹说。”
“好!”温尊乖巧地出了屋子。
温荡立即变了脸,“你别以为带了尊儿来,我就能给你好脸色!”
“三叔,我来此只想跟您确认一件事。”
“何事?”
“尊儿被拐之事可与你有关?”
“你说什么屁话?”温荡猛地回身坐起,顾不上疼痛,大声咒骂道:“尊儿唤老子一声三爷爷,老子温荡再不是人,也断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老子告诉你,这遭让你胜了,你可别得意,还妄想往老子头上扣帽子,老子不接,你赶紧滚蛋!”
温彦修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果真有人在背后使计,要我与三房自相残杀。”
温荡听出些端倪,“你什么意思?”
“若非我及时想通其中的关窍,我们势必要斗得你死我活不可,而那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谁,是谁?”
“他一定是我们温氏之人,您如今正巧得了空,不如好好想想,这些年撺掇你与我内斗的人都有谁。”
温彦修不愿多说,转身要走时,又补充道:“温氏船行乃温家命脉,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对船行不利之事。三叔,我念在亲情,已忍耐你许多年,你若仍愿做他人的棋子,执意与我作对,我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
温荡趴在床上想了一宿,天刚蒙蒙亮便叫来了大顺。
“你去把冯让找来。”
冯让来时,面上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哭丧着脸,跪在床前。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就你也来触我霉头!”
温荡说话有气无力。
“三老爷,我家二郎,他——”
“他怎么了?”
“他被家主上了家规,昨日又被赶出温宁,二郎他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这让他怎么活啊!”
“敢情你不是担心我,而是惦记着你那喝了二两酒便满口胡言乱语的臭小子呢?我还没问他的罪,你倒先替他嚎起丧来?他这是活该,就算问到天老爷那处他也是活该!”
冯让悄悄看了温荡一眼,见他正在气头上,便悻悻地住了嘴,只一味地抹着眼泪。
“你跟我多少年了?”
“约莫有三十年了吧,正是夫人进门那一年。”
“哦,那这些年你可觉得我曾亏待过你?”
冯让直摇头,“不曾不曾,三老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可折煞小的了。”
“那你可对我有何不满?”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三老爷对我的大恩大德,冯让此生难以为报,来世也当做牛做马——”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乏了。”
冯让疑惑半晌,不知他问这些是何用意,便只好躬身应是,退出屋子。
房门轻轻合拢,温荡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微微叹了一口气,“冯让,可千万别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