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上的胜利,只是清除了附着在茶厂上的寄生虫。真正的挑战,是那片位于湘西深山、负债累累、人心涣散的土地。
一周后,李太太方面如约退还了全部本金。几乎没有任何停歇,她便带着一位由薇薇安引荐的、精通农业项目和财务管理的助理,再次踏上了前往湘西的路。这一次,她的身份不再是考察者,而是所有者。
与上次不同,她没有通知当地任何所谓的“负责人”,而是如同空降般,直接来到了茶厂。所谓的厂房破败不堪,几台生锈的机器沉默地诉说着荒废。仅有的十几名留守工人,大多是当地农户,脸上带着茫然与戒备。
她没有急于开会宣讲,而是让助理去整理混乱的账目和资产清单,自己则换上平底鞋,请一位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师傅带着,直接上了山。
时值春季,雨水充沛,山路泥泞。老师傅姓杨,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风霜,话不多,只是沉默地在前面带路。行走在郁郁葱葱的茶树林间,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丝蕴藏在土地深处的醇厚生机。这里的茶树品种古老,生长环境近乎原始,只是缺乏科学的管理和照料。
“杨师傅,这片茶山,有多少年了?”她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语气平和地问。
杨师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城市女人能走这么远的山路,还会问这个。“老的哩,我爷爷那辈就在了。以前都是自家做点粗茶,后来……唉。”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茶叶底子很好。”她蹲下身,仔细查看茶树的生长情况,“只是缺人好好打理。”
杨师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老板换了好几茬,都是来捞一笔就走的,没人真心待它。”
她没有立刻许诺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仔细查看土壤、光照、以及周边生态。走到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时,她停下脚步,俯瞰着连绵的茶山和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中一个模糊的构想逐渐清晰。
下山后,她没有去那个破败的办公室,而是让杨师傅招呼所有留守的工人,就在院子里,搬来几条长凳,开了第一次非正式的“会议”。
工人们聚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观望。
她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每一张被生活磨砺的脸,声音清晰而坚定:“大家好,我叫顾佳。从今天起,我是这片茶山和这个茶厂法律上唯一的主人。之前老板欠大家的工资,我在这里承诺,三天内,全部结清。”
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怀疑的目光少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
“我知道,大家被骗过很多次,不再轻易相信外人。”她话锋一转,语气坦诚,“我不说虚的。茶厂以前的债,我来背。以前的烂摊子,我来收拾。但我需要人手,需要真正懂这片山、爱这些茶的人,留下来,跟我一起,把它重新做起来。”
她顿了顿,抛出了实实在在的条件:“愿意留下的,工资在原有基础上浮百分之二十,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缴纳社保。并且,从今年开始,茶厂每年利润的百分之五,会作为分红,分配给所有在职的员工。”
这话一出,连一直沉默的杨师傅都猛地抬起了头。工资上涨和社保是实实在在的保障,而利润分红,是他们这些靠山吃饭的人从未想过的。
“你……你说真的?”一个年轻些的工人忍不住问道。
“三天内,工资到账,合同摆在大家面前。”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保证,却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有力量。
接下来的三天,她雷厉风行。助理负责核对账目、发放拖欠的工资,而她则亲自与当地政府沟通,重新办理被故意卡住的各种手续,并联系可靠的建筑队,开始规划修缮厂房和引进符合有机标准的新设备。
当她将一份份正式的劳动合同放在那些粗糙的手面前时,工人们眼中的疑虑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被称为“希望”的东西。大部分老工人都选择了留下,包括杨师傅,他主动接过了带领工人护理茶山的重任。
站在初步清理出来的院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施工声,看着工人们脸上重新焕发的神采,她深深吸了一口山中清冽湿润的空气。
“气运洞察”之下,她能“看到”,原本笼罩在茶山上空那灰败、颓丧的气场正在缓缓消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金色气流,开始从土地和这些重新凝聚的人心中生发出来,与她那淡金色的气运逐渐交融。
她知道,她播下的第一颗种子,已经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与此同时,在上海,许幻山的日子却不那么好过。李太太虽然妥协,但怨气难消,在她的圈子里散布了不少关于许幻山公司“不稳重”、“家庭不宁”的流言,导致原本谈好的两个项目暂时搁浅。而林有有那边,似乎也因为他近期情绪不稳、无暇他顾而愈发不满,隐隐有了别的动向。
许幻山焦头烂额,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顾佳的“不顾大局”。他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危机,源于他自身能力的瓶颈和那早已摇摇欲坠的根基。
山中新雨,洗去尘埃。而城市的浮华之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