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舰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主屏幕上,那片规则的乱流区域如同一个不断变换形状的、无声咆哮的怪物,嘲笑着一切试图理解它的努力。
“常规扫描无效。能量探测无效。甚至连神念感知都会被打散……”苏婉晴看着屏幕上依旧疯狂跳动、自相矛盾的数据流,语气带着一丝无力感,“我们就像是在试图用渔网捕捉流水,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林枫沉默着,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屏幕,直接看到那片概率之海的本质。聆音族最后的哀嚎——“规律被吃了”——在他脑海中回荡。这些“量子妖精”并非在破坏规则,它们是在……改变规则,哪怕只是局部的、暂时的。
“元,停止所有主动扫描和能量投射。”林枫突然下令,“将所有传感器调整为被动接收模式,只记录,不干涉。分析该区域内自然发生的所有量子涨落、真空波动和概率云分布。”
【指令确认。切换至‘绝对旁观者’模式。】 元的子程序迅速执行。
主动的探测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对概率云的“干扰”,会促使量子态坍缩,从而被那些“妖精”感知并利用。只有完全放弃“观测”,才有可能看到它们最自然的状态。
屏幕上的数据流并未立刻变得清晰,但那种剧烈的、因外部刺激导致的矛盾冲突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宇宙本身底噪的“混乱韵律”。
数据显示,这片区域的量子真空并非平静的“虚无”,而是像一锅接近沸点的水,无数虚粒子对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规模生生灭灭。概率波函数不再是平滑的分布,而是呈现出尖锐的、分形的、不断自我复制和湮灭的奇异结构。
“它们在‘进食’……”林枫喃喃自语,他捕捉到了关键,“它们在吞噬‘确定性’。”
他指向一组数据:“看这里,每当有稍微稳定的能量结构(比如一颗微观粒子表现出明确的轨迹)试图形成时,周围的概率云就会产生一种‘吸引涡流’,将其可能性拖拽、分散,最终融入这片概率的混沌之海。它们不是在攻击物质,而是在消化‘规律’本身。”
苏婉晴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发现了这种模式。那些“量子妖精”就像宇宙中的清道夫,但它们清理的不是垃圾,而是所有趋向于“固定”和“必然”的状态。
“我们必须进去。”林枫做出了决定,眼神坚定。
“进去?进入那片……连规则都不存在的区域?”苏婉晴心中一紧。那无异于将自己投入一个疯狂的绞肉机,自身的存在都可能被概率化。
“不是用舰体硬闯。”林枫解释道,“元,将侦察舰停泊在此处,维持‘绝对旁观者’模式。婉晴,你留在舰上,作为我的‘锚点’。”
他握住苏婉晴的手,一股温润而磅礴的龙元力缓缓渡入她体内,与她自身的星空共鸣体产生奇妙的共振。“你的共鸣体是维系‘联系’的关键。我需要你在这里,保持意识的绝对清明和稳定,无论你在感知中‘看到’我变成什么样子——是分裂成无数个,是同时存在于不同位置,甚至是部分存在于过去未来——你都必须坚信,那个名为‘林枫’的完整意识核心,依然存在,并且与你相连。”
苏婉晴明白了林枫的意图。他要以自身意识为探针,主动投入这片概率之海,去亲身体验、去理解,甚至去……沟通。而她,将是他在疯狂概率风暴中唯一的灯塔,防止他的意识彻底迷失在无穷的可能性之中。
“我明白。”苏婉晴重重点头,眼神同样坚定无比,“我会守住这里,守住你。”
林枫微微一笑,松开手,在观景台中央盘膝坐下。他闭上双眼,周身的气息开始内敛,并非收敛力量,而是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龙魂本质,从确定的物质形态中“剥离”出来,开始与周围空间的量子背景进行同步。
他的身体依旧坐在那里,但在苏婉晴的感知中,林枫的“存在”开始变得模糊,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微的、闪烁着辉光的意识粒子,开始向着前方那片混乱的规则区域弥漫、渗透。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等于主动放弃自身存在的“确定性”,投入“可能性”的怀抱。
当林枫的意识边缘触碰到那片异常区域的边界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力量的对撞,而是一种……认知的颠覆。
前一瞬,他感觉自己被拉伸成一道横跨数光年的意识波;下一瞬,他又仿佛被压缩成一个无限小的奇点。他同时“看到”自己成功进入了K-774星系,又“看到”自己在外围徘徊,甚至还“看到”自己根本未曾离开过侦察舰。无数种可能性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的意识中同时涌现、碰撞、湮灭。
时间感彻底混乱,因果被颠倒。他“感觉”到自己理解了量子妖精的语言,但那个“理解”的念头本身,又导致了新的、无法理解的可能性分支产生。
在这片疯狂的、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概率深渊中,唯一还能隐约感知到的,是一道来自遥远后方的、温暖而稳定的“线”。那是苏婉晴,是他的锚点。
林枫稳住那源于灵魂核心的悸动,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定义”自己的状态,而是放开所有执念,让自己的意识真正地、彻底地“融入”这片概率的舞蹈之中。
他不再是一个观察者,他成为了概率本身的一部分。
他开始去“感受”那些在概率夹缝中嬉戏的意识的“情绪”——那并非人类的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对“不确定性”的欢愉,对“打破常规”的本能渴望。
意识的碎片在概率的波涛中沉浮,林枫向着那“欢愉”的源头,发出了第一个模糊的、非逻辑的意念:
“……为什么……要吃?”
他没有询问“是什么”或“是谁”,而是直接触及它们行为的核心。在这片规则的废墟上,逻辑的语言苍白无力,唯有最本质的疑问,或许能激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