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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并非简单的自由落体,而是被包裹着、牵引着,沉入一片粘稠的、活着的黑暗。

李火旺最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冰冷与蓦然袭来的、腐败的温热交替中明灭。那包裹他的暗红触须不再仅仅是束缚,更像是一种……融合。它们分泌出滑腻的、带着铁腥与某种有机物腐烂甜味的黏液,覆盖他的全身,渗透进他破损的宇航服,与他冻裂的皮肤接触。

没有想象中的腐蚀剧痛,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滋养感?仿佛干涸的土地汲取着污浊的雨水。他左臂的锈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鸣,那些扭曲的菌丝须状物疯狂汲取着黏液中的物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长、蔓延,甚至开始反客为主地缠绕上那些暗红的触须,与之交织,难分彼此。

他的身体在发生可怕的变化。冻僵的肢体在这腐败的温热中软化,但并非恢复生机,而是呈现出一种类似过度成熟的果实般的软烂感。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如同锈蚀管路般的纹路。

视野被一片蠕动的暗红填满。偶尔,透过触须的缝隙,他瞥见令人癫狂的景象。

他正在坠入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结构内部。

这里绝非自然的虚空。四壁——如果那能称之为壁的话——是由无数扭曲、锈蚀、半金属半有机的庞大结构构成,它们如同某种巨兽的肠道般缓慢蠕动着,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增生、又不断剥落的暗红色菌毯,其间镶嵌着未能彻底消化的金属残骸、破碎的晶体,甚至还有一些冻结的、扭曲的、依稀能辨认出人形或其他形态的尸骸。

巨大的、如同肌腱般的索缆和粗壮的、搏动着的、输送着粘稠暗红液体的“血管”在肉壁间穿梭,发出沉闷的、如同衰竭心脏跳动般的隆隆声。空气中(这里竟然有稀薄、污浊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金属腥气和腐败的甜腻)漂浮着细密的、如同孢子般的锈红色尘埃,吸入肺中带来火烧火燎的刺痛和一种诡异的亢奋。

这里就是“锈狱”。

一个活着的、不断生长、吞噬、同化一切的恐怖存在。

李火旺感到那强大的牵引力源头越来越近。最终,包裹他的触须猛地一收,将他从“管道”中“吐”了出去。

他摔落在一种富有弹性、却又湿滑粘腻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腔室”。肉壁的蠕动更加剧烈,上方垂下的无数粗细不一的“血管”和“神经索”如同某种怪诞丛林,最终汇聚向腔室的中心。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由蠕动锈肉和扭曲金属强行糅合而成的“炉”状物。

它如同一个巨大且丑陋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下方汲取来海量的暗红能量,经过某种无法理解的反应后,又将更加浓郁、更加污浊的能量通过上方的“血管”泵送出去。炉体表面开裂着无数孔洞,时而喷吐出高温的、带着金属碎屑的蒸汽,时而流出粘稠的、如同熔融锈浆般的液体。

炉子周围,堆积着大量的“材料”。

不仅仅是金属残骸和晶体碎片。更有大量李火旺之前见过的那种疯狂净枢的残骸,甚至还有几具相对完整、但已被严重锈蚀同化的净枢,如同被蛛网捕获的昆虫,被粗壮的菌丝缆绳缠绕固定,它们的结构正在被缓慢地拆解、融化,融入那巨大的锈炉之中。一些较小的、如同工蜂般的锈蚀造物——像是净枢的极端劣化、扭曲版本,只有昆虫大小,由锈片和菌丝构成——在炉子周围忙碌地爬行、舔舐、搬运着细微的能量流和物质碎块。

这里是一个车间。一个熔炉。一个用于消化、重组、锻造锈狱衍生物的可怕器官!

李火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那些“工蜂”的注意。它们停顿了一下,传感器(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传感器的话,更像是镶嵌在锈块上的腐烂眼球)齐刷刷地转向他,发出细微的、卡嗒卡嗒的声响。

但它们并未攻击,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又继续忙碌起来。

左臂的锈斑与整个腔室,尤其是那座锈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暗红的光芒同步闪烁,仿佛在交换着信息。

李火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腿有些不听使唤。他低头一看,骇然发现右腿小腿处,宇航服早已破损,暴露出的皮肤上,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红色纹路,并且正在失去知觉,变得如同老旧的橡胶。

他被同化了。正在成为这锈狱的一部分。

“不……”他发出一声沙哑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锈炉搏动的频率猛地加快了几分!

炉体上一个巨大的孔洞张开,喷出一大股炽热粘稠的锈浆,落在李火旺不远处,滋滋作响。

同时,一种无形的、却比之前任何牵引力都要强大的意念场笼罩了整个腔室。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充斥着贪婪与饥饿的“需求”!

这“需求”直接作用于李火旺的左臂,作用于他那深度锈蚀的意识!

【不够……不完全……冲突……熵……秩序……】

破碎的、混乱的概念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脑海。

【需要……调和……催化剂……丹……】

那意念聚焦于那座锈炉。

李火旺瞬间明白了。

这锈狱捕获他,并非仅仅为了吞噬同化。它那混乱而庞大的本能,感知到了他体内的矛盾——低熵有机体的秩序性,左臂的混沌污染,以及之前“守墓人”注入他体内的那些尚未完全解析的、代表着高度秩序净化的银色纳米颗粒(“播种”)!

这些东西同时存在于他体内,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却又蕴含着某种它本能渴望的“可能性”。

它要把他当成一味药!投入那锈肉丹炉之中,炼制成某种东西!用来调和它自身那庞大却混乱的力量?或是为了其他更恐怖的目的?

“不!!!”

李火旺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想要远离那座搏动着的、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炉子。

但他的反抗是徒劳的。

肉壁蠕动,数条之前休眠的、更加粗壮的菌丝触须猛地弹出,轻易地缠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将他凌空提起,拖向那炉体上正在缓缓张开的一个更大的、内部翻滚着暗红与幽蓝交织、狂暴能量的入口。

炙热、腥臭、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之风扑面而来,几乎要灼瞎他的眼睛,烤焦他的头发。

他能感觉到左臂的锈斑在兴奋地颤抖,仿佛回归母体。而身体的其他部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那即将到来的、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他被吊在炉口,如同待宰的牲畜。

下方就是沸腾的、能量狂暴的“炉膛”,里面似乎已经熔炼了无数可怕的东西,偶尔浮现出半张扭曲的净枢面孔或一段未能消化的巨大结构。

那蛮横的意念再次降临,带着一丝不耐烦。

【入炉……成丹……】

触须猛地一甩,将他投向那毁灭的入口。

就在李火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幽蓝光芒,突然从他胸口透出!

是那些“守墓人”播种下的银色纳米颗粒!它们似乎被锈炉强大的能量场激活,做出了最后的反应!

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而是……投影。

一个极其残破、闪烁不定、由幽蓝光线构成的、不足巴掌大的复杂结构图虚影,在他胸口前方一闪而过!

那结构图残缺得厉害,却隐约能看出似乎是一个……某种装置的能量回路?或者是一个钥匙的图案?

这投影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更快。

锈炉的能量瞬间将其湮灭。

但就是这一刹那的干扰,那蛮横的意念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或者是识别?

投掷李火旺的触须动作猛地一滞,堪堪在将他投入炉膛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他悬停在炉口,下方狂暴的能量炙烤着他的后背,发出焦糊的味道。

那庞大的意念再次扫描过他,这一次,重点落在了那些正在消散的纳米颗粒和那昙花一现的投影残留上。

【识别……碎片……‘钥’……?】

混乱的意念中,似乎掺入了一丝别样的东西……疑惑?甚至是……某种被触发的、深埋的、与这锈狱的疯狂格格不入的……古老指令?

李火旺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生存?还是毁灭?

答案似乎依旧悬而未决,取决于这庞大、疯狂、却又在此刻流露出一丝诡异迟疑的锈狱本能。

他悬在炉口,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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