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如郑开叶和孙明远所预料,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之间频繁的沟通、在常委会上的呼应,以及围绕关键议题的联手运作,不可能完全瞒过在d省经营多年、如今已坐上头把交椅的吴政宏。吴政宏初任书记,需要稳定过渡,展现包容姿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容忍权力核心旁落或权威受到挑战。他敏锐地察觉到,孙明远和郑开叶这对组合,正试图在d省的政治棋盘上走出自己的节奏,这逐渐触动了他作为一把手的敏感神经。
起初,吴政宏的回应是含蓄而制度化的。他更加频繁地主持召开书记专题会、小型碰头会,将一些重要议题的酝酿阶段控制在更小的核心圈层内,有时甚至只与省长李国涛和秘书长仝玉生先行沟通,再拿到常委会上讨论,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孙明远和郑开叶提前介入和施加影响的空间。在常委会上,他对郑开叶汇报工作时提到的一些尖锐问题,开始表现出某种“理性的审慎”,往往批示“请国涛同志牵头,再组织深入研究”、“要注重政策的系统性、协同性,避免单兵突进”,看似是从全局考虑,实则是对郑开叶推动改革步伐的一种无形刹车。对于孙明远在干部问题上的某些建议,吴政宏也更多地强调“组织程序的严谨性”和“需要充分听取各方意见”,放缓了人事调整的节奏。
这些细微的变化,郑开叶和孙明远都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典型的“一把手”权威的体现,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通过掌控议事日程、设定讨论框架、运用总结拍板权等方式,来引导和约束决策方向。
“明远书记,看来吴书记已经开始留意我们了。”一次工作晚餐后,郑开叶和孙明远在孙明远的办公室小坐,郑开叶语气凝重地说。
孙明远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平静:“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们前段日子动作不小,他若毫无反应,反倒奇怪了,他现在用的都是阳谋,是在规则范围内提醒我们,谁才是班长。”
“改革刚有起色,绝对不能半途而废。”郑开叶关切地问。
“不能硬顶。”孙明远果断地说,“现阶段,我们要更加注意策略。首先,对吴书记要保持绝对的尊重,维护他作为班长的权威。凡是重大事项,必须提前、主动、充分地向他汇报,争取他的理解和支持,至少是不反对,其次,我们要调整工作方法,更多地依托政府党组和省委相关工作部门来推进具体事务,减少我们两人直接‘赤膊上阵’的痕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要争取更多常委的理解,甚至包括仝玉生、杨富岭他们。只要我们的提案本身站得住脚,有利于d省发展,在常委会上能形成多数共识,吴书记作为一把手,也要尊重集体决策。”
郑开叶深以为然:“我明白,看来,团结大多数的工作,还要做得更细、更实。”
就在两人商议对策之际,吴政宏的“提醒”开始变得更加直接和有力。
省发改委牵头拟定了一份关于进一步削减省级行政权力事项、向市县和开发区放权的方案,这是郑开叶主导的“强基固本”深化改革的重点内容。方案经过多轮征求意见和修改,相对成熟,按照程序,先上报省政府审议。
在省政府党组会议上,省长李国涛对方案表现出较大的疑虑,他反复强调放权后省级部门如何实施有效监管、如何避免“一放就乱”的风险,要求发改委就监管措施进行“补充论证”。明眼人都看得出,李国涛的态度背后,很难说没有吴政宏的考量,毕竟,大幅放权意味着省级部门权力的削弱,必然会触动一些利益集团,也可能带来不确定性和风险,对于求稳的吴政宏和李国涛来说,自然要慎之又慎。
方案在省政府层面被搁置,未能按计划提交省委常委会讨论,郑开叶试图与李国涛沟通,但李国涛态度客气而坚决,表示需要“更稳妥的方案”。
这无疑是对郑开叶推动改革的一次明确阻击,郑开叶感到一阵压力,他将情况告知了孙明远。
孙明远沉吟片刻,说:“这件事,不能急,李国涛省长刚来,谨慎可以理解,硬推反而会激化矛盾,我看,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既然全面放权方案暂时受阻,我们能不能选择一两个领域,比如市场监管、城乡建设这些矛盾突出、基层呼声高的领域,先搞试点?试点范围小,风险可控,容易说服各方。只要试点成功了,有了效果,再推广就有了说服力。”
郑开叶眼前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化整为零,逐个击破,我马上让发改委调整方案,先拿市场监管领域的‘证照分离’改革全覆盖试点说事,这个上级有明确要求,兄弟省市也有成熟经验,阻力会小很多。”
孙明远补充道:“嗯,同时,我找机会和吴书记沟通一下,就从落实上级改革部署、优化营商环境的角度,谈谈试点的重要性,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孙明远找了个汇报工作的机会,向吴政宏提到了推进“证照分离”改革试点的想法,吴政宏听得很仔细,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问了几句关于试点范围、风险防控的问题,最后,他淡淡地说:“明远同志,改革要积极,但更要稳妥,d省的情况复杂,步子大了,容易出问题。你们提出的试点,原则我不是反对,但一定要方案周密,确保可防可控,这件事,还是请国涛同志牵头,政府那边先好好论证吧。”
这番话,看似没有否定,实则又将皮球踢回了政府层面,并且再次强调了要由李国涛主导,孙明远知道,在吴政宏没有明确支持的情况下,要想推动试点,难度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