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陆家、王家在城门口送别王楷之一家三口。
陆娘子把一个荷包当着女婿和亲家的面塞进女儿的手里。
“这里是三十两银,一家三口在府城过日子不容易,你当勤俭持家,还要照顾好女婿和孩子。”
王楷之带着妻女朝岳父岳母躬身一礼:“楷之多谢岳父岳母的爱护,定当好好读书,也会照顾好娘子和孩子,还请岳父岳母放心。”
不说陆丰的娘子万氏,就是陆盛都心一痛,三十两,爹娘还真是舍得。
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吗?怎么现在还给钱?
王山长一直笑眯眯的,王夫人则红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吩咐儿子,又抱抱孙女,最后才嘱咐儿媳妇一定要照顾好相公和女儿。
陆妍浅浅地笑着,偶尔点头,偶尔应一声,既不失礼,又不亲近。
出嫁二十多日,她跟婆婆相处一直淡淡的,没有争吵,能不说话绝不多说。
不管怎样,总算是放他们出去了。
公公婆婆一答应,两个弟媳妇都有些意见,跟她说话阴阳怪气 ,但到底不敢发作。
她们两个的相公都不争气,这次都去了府城院试,听说可能性极小,王家真正的读书人除了公公,就是相公。
这也是陆妍的底气,举人娘子指日可待,进士夫人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一家三口带着一个丫头是跟商队走的,不必要自己赶车,给一笔费用就成。
不带车有不带车的好处,不必要养骡子,每日养需要草料,还得清理骡棚,很是麻烦 。
唯一的缺点就是出门没有车,多少有些不方便。
但如王山长所说,儿子去府学是去读书的,房子也会在府学附近租,没必要因为偶尔要用,而不得不一直饲养一头骡子。
陆妍掀开车帘的一角,清风拂面,略带一丝凉意。
她终于离开了小县城,去大府城生活,很可能后年十一月,她就跟相公一起去京城 ,那里才真正的大,真正的好。
那才是她真正该待的地方。
陈富才放下碗筷:“大嫂,算算日子,明日下午大哥应该带知礼他们回来了,我这里也积了一些药材,明日我们带春燕一起上县城接大哥他们回来吧。
上次我去县城,知文他娘说月底休沐,她带知行回家,下个月就轮到吴家大嫂照顾孩子们了。”
吴氏笑起来:“可不是,明日刚好是月底两日休沐,知行早就想回家了。
好,明日一早我们去县城,只是牛车会慢很多。”
陈富才站起身:“慢就慢点,这次知礼回来,今年的劳役就不必做了,明年的田亩税也不必交了。”
春燕笑:“二叔,说不定咱家这次出两个秀才呢。”
陈富才哈哈大笑:“那儿二叔夜里睡觉都笑醒了,春燕,你是不是漏了一个?加上孟涛就是三个了,孟涛也算是半个陈家人。”
“娘,你看二叔,他现在哪里能算?”春燕小脸通红,细腰一扭就进了房间。
陈富才笑的更大声,边笑边往家走。
知文这次院试把握极小,可那又怎样呢?
知文今年才十五,二十岁中秀才都算是年轻有为,家里有一个先中就行了。
每年十月份左右,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劳役二十日左右,不去的人得出二两银。
别看二两,真正拿出来的人家很少很少。
就是有,一般也不舍得拿。
一个人工按一日三十文计算,二十日就是六百文,但你如果只想拿六百抵工,根本不可能,衙门会让你交出二两,碰上哪年劳役时间长,抵工银很可能就是三两。
吴氏收拾好碗筷,正打算关院门进房。
“春燕娘,你在家吗?”
“大山娘,这么晚了有事吗?快进来坐。”
大山娘进了院子:“春燕娘吃过晚饭了吗?做女人也真不容易,除了田里地里,还得忙一日三餐。”
吴氏苦笑:“说是一日三餐,也就早食正常点,中午基本都是菜粥,晚饭还是菜粥,好做的很。”
“春燕娘,你家今年粮食卖了不少钱吧,也是,吃菜粥饿不坏人,今年粮价高可就是那两个月,听说现在粮价基本正常了。”
吴氏叹气,招呼她坐下来:“我们两口子也想多留点粮,可是不行啊,去年春上咱家知礼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在我娘家跟他二叔家借了不少,孩子还得读书,哪哪都得花钱,实在愁死人了。”
大山娘心一沉,她家的钱借给了娘家,现在儿子要定亲,还要建一间宅子,跟娘家要,大嫂说钱已经花了,现在根本凑不出来。
当家的知道后把她痛打了一顿,让她一个月内不但要回今年的借款,往年借的也必须一起还了,不然就和离,还会去县衙告大哥。
这不是在逼她吗?
她虽然借钱时留了心,让大哥大嫂出了借条,但现在让他们全部还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想到了吴氏,村长两口子都是有能耐的,或许能借个五两八两的。
哪知道她还没有张口,吴氏就在哭穷,不过她家知礼去年的确是花了许多银,她听郝氏说,光买一根参,就得七八十两,治了几个月,怕是两三百两银都花下去了。
想想都吓人,也就是小子,钱堆起来也还值得,要是个丫头片子,花十两也嫌多了。
吴氏偷偷的瞥一眼大山娘,这个妇人听说前两日被陈富有打了,不过打的不冤。
自家有两个儿子,事情不办,一点点好东西就往娘家搬,东西也就罢了,年年往家借的钱怕是不少了。
说是借,那样的娘家,基本就是有去无来。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还借钱给她?
大山娘勉强挤出笑:“你家今年应该能卖不少粮吧?今年卖一斤,相当于以往的两三斤,怎么会都花完了呢?”
吴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咱们都是女人,我何必瞒你?去年咱家光是买参入药,就花了小一百两,其他的药价钱也高,还去了府城的回春堂,那里的药真好,也真贵,前前后后又是一百两没了。
二三百两得是多少?我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钱?这次知礼跟他爹又去了府城考试,前前后后二十日了,你想想又得多少?
不说了,说出来闹心,大山娘,你还没有说来我家有何事?”
“没什么,我就是趁天没完全黑出来走走,春燕娘,我回了。”
“你等等。”吴氏小跑着进了灶房,手里拿出一个馒头,“晚上蒸了几个,春燕嘴馋了,这是我的那个,还没有舍得吃呢,你拿着边走边吃。”
大山娘想拒来着,可看到白白胖胖的馒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