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礼暗中布下的人手,如同细密的网,悄然在市井间运作起来。
他们并非强行压制谣言——那只会适得其反。
——而是巧妙地引导、稀释、中和。
茶楼里,多了些议论穆云当年为救子千里求医的仁父形象;
酒肆中,开始有人感慨穆老尚书大义灭亲、不徇私情的刚正;
甚至在一些文人聚集的诗社,也悄然流传起称颂穆云在任上秉公执法、屡破奇案的段子。
这些声音起初微弱,但持续不断,如同涓涓细流,逐渐冲刷着那些污浊不堪的谣言。
虽然无法完全消除所有负面影响,但至少让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抹黑,也让许多持中立态度的低阶官员,特别是老百姓心中存了疑,不再盲目相信那些越来越离奇的“毒杀细节”。
穆云明显感觉到,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探究与异样,多了几分如常的招呼与公务性的交流。
他心中明白,这背后少不了陈知礼的暗中斡旋,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肩上的压力,确实为之一轻。
然而,表面的舆论风波稍缓,更深层的暗流却在加速涌动。
京兆府衙正式接下了穆怀远亲自报的案子——追查构陷朝廷命官、煽动诬告的幕后主使。
府尹大人深知此案牵涉重大,亲自抽调精干人手,组成专案小组,秘密调查。
穆霖和穆霏被关在牢中,完全没有之前的疯劲。
在经验丰富的办案老吏连番审讯下,心理防线崩溃的一塌糊涂。
他们尽可能地吐露所知道的一些信息,比如联系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中等偏高个子,声音有些沙哑,具体样貌因为当时多在昏暗处或对方有意遮掩,记不真切。
对方出手阔绰,一次性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远超过他们来京所需),并详细教他们如何利用“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这一点去京兆府告状,甚至连找什么样的“证人”、如何应对堂审,都做了细致辅导。
然而,关键问题在于,穆霖姐弟拿不出任何直接证据指向幕后之人。
银票是市面上流通的,无法追踪;
对方从未留下姓名、住址;
所有的接触都极为谨慎,仿佛幽灵一般。
京兆府尹是何等人物,他并不气馁,一方面根据穆霖姐弟提供的有限线索(如对方大致身形、口音特点、接触的大致时间和区域)进行排查。
另一方面,则将调查重点放在了“穆霖姐弟进京”的这一环节上。
对方不会就那样放手不管。
穆怀远和穆云亦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在官场和民间暗中查访,两股力量与京兆府明暗交织,一张大网悄然撒开。
调查并非毫无进展。
很快,几条线索浮出水面:有客栈伙计隐约记得,似乎有那么两个外地口音、举止却不太像普通百姓的男女(即穆霖姐弟),在特定时间段入住过,身边不远处好像跟着两个不怎么说话、眼神精悍的同伴;
有城门口的老兵回忆,那几日似乎有几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频繁出入,驾车的人看着很沉稳,不像普通车夫。
……
……
这些线索琐碎、模糊,仿佛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才能串起。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负责此案的核心人员,包括京兆府尹、穆怀远和穆云,心情却愈发沉重,甚至感到一丝寒意。
他们发现,对方行事虽然谨慎,但并非全无痕迹。
有些线索,与其说是他们费尽心力查到的,不如说……更像是对方有意无意留下的!
比如,那个废弃小庄子,他们的人去查时,发现里面有人短暂停留过的痕迹,甚至遗留了一些普通的、无法追踪来源的生活垃圾,但偏偏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片撕碎的信纸边缘,上面有一个模糊的、似乎的墨印。
再比如,那些护送穆霖姐弟的人,身手利落,反侦察能力强,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但其中一人似乎“不小心”露出了一点...手法。
更令人心惊的是,所有接触过穆霖姐弟、以及那些疑似护送人员的目击者,都异口同声地提到了一点:对方说的是地道的京城官话口音!
这就非常奇怪了。
如果幕后主使是穆家的政敌,或者是想扳倒穆怀远、穆云的人,行事理应更加隐秘,尽量抹去所有与自己相关的痕迹,尤其是地域特征。
为何会留下这些看似指向性明确,却又难以坐实、仿佛在故意引导他们去查的线索?
而且,对方似乎根本不怕他们查,甚至……有点像是在玩一场猫鼠游戏,或者说,在暗示着自己的来头不小?
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穆怀远和穆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方或许并非普通的朝堂对手,其背景可能深不可测,甚至是……皇家内部某些不便言说的势力?
这个猜测让穆怀远脊背发凉。
若真如此,此案就……。
就在穆家父子跟京兆府都沉浸在这迷雾重重、令人心惊的氛围中,陈知礼收到了有武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预计六日内抵京。”
方严知要来了。
陈知礼兴奋起来,方严知一来,他身边有了真正能帮上忙的人,许多事情就会事半功倍。
尚书大人叫苦连天,国库空虚,哪哪都缺钱,偏偏粮食产量不高,稍微有个小灾,连一日两餐都没办法混个半饱,更别说银子了。
尚书大人再三要求他想办法把国库添满一点,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家荣养,把手上事情全部转交给他。
虽然迟早要接这个担子,他还是希望晚一点,今年自己才二十五六,至少还要当三十年官,升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
产量不高?想办法弄钱?
有些想法来不及在江南施行,如今刚好可以大展拳脚,前世十几年后的一些方子该是时候用上了,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对不住后来发明这些的人。
他如今用了,就没有那些人的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