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高原夜寒，却驱不散众人眉宇间的凝重。跳跃的火光将围坐诸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帐篷上，如同幢幢鬼影，预示着前路的莫测。
“桑耶寺…”扎西头人用木棍重重地点在雪地上画出的那个代表寺院的圆圈，声音沉郁，“那里曾是吐蕃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圣地，如今却成了魔窟最大的巢穴。寺外围有三重哨卡，由被蛊惑的民兵和血莲教低级徒众把守，盘查极严。内寺则由真正的邪教精锐和…一些被控制的‘护法神将’驻守，据说还有邪阵笼罩，擅入者九死一生。”
“护法神将？”央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是像之前在纳木措湖心那种‘尸傀’？”
“比那更可怕。”另一名义军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活人！大多是以前寺里武艺高强的武僧，被那‘赤焰佛子’用邪法抹去了神智，炼成了只听他号令的杀戮工具，力大无穷，不知疼痛，而且…据说身体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
活人炼制的杀戮工具…众人闻言，心底都升起一股寒意。这血莲教的手段，当真歹毒至极，亵渎佛法，残害生灵。
“混进去确实难如登天。”央金沉吟道，“强攻更是以卵击石。必须找到其弱点，或者…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破绽…”扎西头人苦笑一声，“丹巴那魔头行事极为谨慎狠辣，几乎从不离开桑耶寺核心区域。我们安插的眼线，最多只能传到一些外围的消息，核心情报根本无法触及。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压低声音：“除非寺内自己乱起来。”
“内乱？”央金挑眉。
“嗯。”扎西头人点头，“据说血莲教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那‘赤焰佛子’丹巴虽然势大，但教中似乎还有另一位‘圣女’，地位与他相仿，却颇为神秘，很少露面。两人似乎…并不和睦。此外，那些被强迫皈依或者被蛊惑的民众、低级徒众，也并非全都死心塌地，只是迫于淫威和邪术控制…”
内部分歧，底层动摇…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但如何利用这些缝隙，却需要极高的智慧和时机。
一直沉默的玄觉，忽然小声开口：“那个…拉姆婆婆…她昏迷前，好像说过‘钥匙在佛母像’…会不会…和桑耶寺里的某尊佛像有关？”
众人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佛母像？”央金眼神一凛，立刻追问扎西头人，“桑耶寺内，可有供奉特殊的、被称为‘佛母’的造像？”
扎西头人凝神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有！桑耶寺主殿‘乌孜大殿’内，除了主尊佛像，两侧还供奉着许多古老的金刚、明王、度母像。其中有一尊‘狮面空行佛母’像，极其古老，据说并非吐蕃本土所造，而是建寺时从天竺迎请而来的，平日里香火并不旺盛，但似乎…颇受那‘赤焰佛子’重视！我曾有眼线回报，说常见他独自在那尊佛像前驻足良久…”
狮面空行佛母！钥匙藏在她的像里？！ 这极有可能！丹巴叛出佛门，却依旧对一尊古老的佛母像如此关注，本身就很反常！
“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央金精神一振，“或许，‘钥匙’就藏在那尊佛像之中！我们必须想办法确认，并拿到它！”
目标变得清晰了一些，但如何进入守卫森严的乌孜大殿，接近那尊佛像，依旧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营地的讨论持续到深夜，制定了几个初步的侦查和渗透计划，但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风险。最终决定，先由扎西头人派出手下最精干的探子，尽可能摸清桑耶寺近期的人员调动、物资补给规律以及外围哨卡换防的漏洞。同时，全力救治拉姆婆婆，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关键信息。
接下来的两日，营地在一片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度过。 义军的探子如同幽灵般悄然散出，潜入茫茫雪原与南部谷地。 懂医术的老人日夜不休地照顾着拉姆婆婆，用尽了各种草药和土方，玄觉甚至尝试着再次用混沌金菩那微弱的生机之力辅助，老人的气息终于逐渐强健起来，虽然仍未苏醒，但已不再是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
玄觉则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努力恢复着身体和精神。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帐篷里，尝试着去理解和掌控体内那股由古灯注入后沉淀下来的温暖力量，以及与之联系更加紧密的须弥铃。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同了。 虽然武功招式依旧稀松平常，但对“气”的感知和运用，却有了质的飞跃。那古灯的本源之力并未直接提升他的功力，却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自身内息的流转，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外界能量的细微波动。
他尝试着再次摇动须弥铃，不再像以前那样胡乱灌注精神力，而是尝试着用那丝温暖力量作为引导，将自己的“意念”——或是“宁静”，或是“排斥”，或是“守护”——更加精微地融入铃音之中。
效果惊人！ 虽然远不如在古灯加持下那般威力无穷，却也能做到如臂指使。他可以让铃音只针对某个特定方向扩散，甚至可以控制其力量的强弱！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敌我不分、一摇铃就可能把自己累晕的菜鸟了，至少有了初步的控制力。
这个发现让玄觉兴奋不已，练习得更加勤勉。这或许将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动中，一张意想不到的底牌。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匹快马疯狂地冲入营地，骑手几乎是滚落马鞍，浑身是血，带来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头人！不好了！‘赤焰佛子’…丹巴…他…他提前了！”那名浑身是伤的探子嘶哑地喊道，眼中充满了恐惧，“桑耶寺方向邪气冲天！他们…他们正在举行最后的‘迎佛母’大典！就在今天日落之时！”
“什么？！”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骇然失色！
“怎么可能提前？！我们的眼线明明说还有至少五天！”扎西头人一把抓住探子的衣领，急声问道。
“是…是那个黑衣人！”探子咳着血，恐惧地道，“昨天夜里，那个穿黑衣服、戴白面具的怪人突然出现在桑耶寺！他和丹巴密谈之后…一切就都提前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想靠近侦查…都被…都被寺里突然出现的黑影杀死了…只有我…”
黑衣白面人！他竟然也去了桑耶寺！还与丹巴勾结在了一起！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那个神秘而恐怖的黑衣人介入，彻底打乱了他们原本就渺茫的计划！
日落之时！只剩下不到六个时辰！ 一旦所谓的“迎佛母”大典完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血莲教的终极阴谋就将得逞！
“不能再等了！”央金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营地中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必须立刻出发，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
“可是…就凭我们这些人…”一名义军头领面露难色，桑耶寺如今龙潭虎穴，强攻无异于送死。
“不是强攻。”央金打断他，目光落在那名报信的探子身上，“你说寺里邪气冲天，正在举行大典？那意味着他们的注意力必然集中在核心仪式上，外围守卫或许反而会出现松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看向扎西头人：“挑选最精锐、最熟悉地形的勇士，不用多，十人足矣。我们伪装成被蛊惑的朝圣者或者运送特殊祭品的队伍，混进去！”
“混进去之后呢？”扎西头人问道。
“直插乌孜大殿，寻找‘狮面空行佛母’像，拿到‘钥匙’！”央金语气斩钉截铁，“既然仪式提前，那‘钥匙’很可能还未被取出，或者正是仪式关键！毁了钥匙，或者掌握在我们手中，就能打乱他们的步骤！”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最大胆的计划！风险极高，但也是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办法！
“我跟你们去！”玄觉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握紧了怀中的须弥铃。经过两日的练习，他至少不再是完全的累赘了。
央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重重一点头：“好！准备行动！一刻钟后出发！”
营地瞬间如同上了发条般高速运转起来。 扎西头人迅速点齐了九名最悍勇、最忠诚且熟悉桑耶寺地形的勇士。众人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沾染了血莲教气息的破旧衣物，脸上涂抹上油彩和尘土，伪装成被蛊惑的麻木信徒。央金和玄觉也做了同样打扮，将兵刃巧妙隐藏。
拉姆婆婆被托付给营地里的老人照顾。 临行前，央金深深看了一眼南方桑耶寺的方向，那里天空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有些暗沉诡异。
她走到玄觉面前，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玄觉低头一看，竟是最后一块干硬的烤饼。
“吃饱点。”央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异常认真，“别到时候没力气摇铃铛。”
玄觉愣了一下，看着手中冰冷的烤饼，又看看央金那故作平静的脸，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重重点头，用力咬了一口烤饼，咀嚼着，仿佛在吞咽下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一刻钟后，一支看起来麻木呆滞、却又暗藏精悍的“朝圣”队伍，牵着几头驮着伪装箱笼的牦牛，悄然离开了营地，融入了南部苍茫的风雪之中，向着那座龙潭虎穴般的魔窟圣地——桑耶寺，疾行而去。
暗流，终将汇聚于风暴之眼。 最终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