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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的风比店里凉,卷着墙根的碎纸往巷尾飘。林风攥着镇魂令,脚步放得极轻——刚瞥见巷口那团黑袍影子,还没等他举令,影子突然往深处飘了,快得像缕烟,转眼没了影。

“跑了?”林风愣了下,低头往货架缝看——石头也没影了,只有地上那袋面包还躺着,沾着点灰。

他捡起面包袋,往巷尾追。阴气像条淡灰的线,贴在地上往深处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两侧的老墙塌了半截,野草长得比人高,风刮过草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背后喘气。

追了约摸二十步,阴气突然往左转,拐进了个破屋角落。

那是间塌了半边的旧屋,屋顶没了,只剩断墙,墙角堆着些烂棉絮和空罐头,阴气就聚在棉絮堆旁。林风放轻脚步绕过去,刚探出头,心就猛地揪了下。

石头蹲在棉絮堆前,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他手里还“抱”着那袋面包——魂体裹着袋子,指尖一次次往包装袋上戳,想撕开,却总穿过去。戳了半天没戳开,他急得把面包袋往地上一摔,埋着头“哭”。

没有声音,眼泪却一串一串往下掉,砸在地上,没留半点痕迹,像水珠落进了沙子里。

林风站在原地,没敢动。

刚才那点“查案”的心思早散了,只剩堵得慌——这小鬼魂哪是什么“窃贼”,就是个饿坏了的孩子,连撕面包袋都费劲,却还被人当成邪祟,被老板念叨,被道士的符盯着。

他悄悄走过去,蹲在石头旁边。

石头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见是他,往后缩了缩,眼里的慌比刚才在便利店还重,攥着衣角的手都在抖,却没跑——好像知道跑也跑不掉。

“别怕。”林风放软了声音,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是下午在便利店买的全麦面包,没拆封,递到石头面前,“吃这个吧,这个好撕。”

石头没接,只是盯着面包看,黑亮的眼睛里映着面包袋的影子,慢慢红了,又有眼泪要掉。

“拿着。”林风把面包往他手里塞——指尖碰到他的手时,悄悄渡了点生阳之气过去。那股暖流顺着指尖淌过去,他能感觉到石头的手颤了下。

这次,石头的指尖没穿过去。

他实实在在碰到了面包袋,硬邦邦的,能捏到形状。石头愣住了,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林风,眼里满是茫然,像没反应过来。

“试试。”林风朝他笑了笑。

石头迟疑了下,慢慢伸出手,指尖捏住面包袋的角,轻轻一撕——“刺啦”一声,包装袋被撕开了个小口。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星,抬头看林风时,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却又赶紧抿住,低头从袋子里拿出片面包,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

魂体还是吃不了,面包片从他嘴里穿了过去,没留下半点痕迹。但他好像尝到了味似的,眼睛闭了闭,小脸上露出点满足的样子,又拿起一片,往嘴里送——就这么反复着,像在认认真真完成一件大事。

林风看着他,心里软得厉害。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没饭吃,他偷偷把馒头塞给人家,那小孩也是这样,小口小口啃,眼里却亮得很。

“这娃命苦。”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断墙后传来,像风吹过破锣。林风猛地回头——

断墙后飘着个老乞丐的虚影,穿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头发乱得像草,手里捏着根断拐杖,正往这边飘。他身上泛着淡淡的白光,是个白魂,没半点恶意。

“老人家。”林风站起身,朝他点了点头——能看出是善魂,不用防备。

老乞丐飘到石头旁边,叹了口气,用拐杖指了指石头:“这娃是上个月没的,就在这破屋里咽的气。”

林风心里一沉:“您认识他?”

“咋不认识。”老乞丐往石头头上摸了摸(魂体碰不到,只是虚虚地搭着),“他叫石头,没名没姓,就住在这破屋,靠捡破烂换口吃的。上个月天凉,他染了风寒,躺了两天没动,等我发现时,人都凉透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饿的,也是冻的。这娃心细,捡着好点的破烂,总往隔壁婆婆家送,没偷过没抢过,就这点念想——总想吃口热乎的面包。”

林风看向石头——他还蹲在地上“吃”面包,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只是手里的面包片捏得紧了些,肩膀悄悄抖了抖。

原来他叫石头。原来他是饿死的。

林风想起卷宗上的“失窃案”,心里又酸又涩——这哪是偷,就是个没尝过饱饭的孩子,惦记口吃的罢了。

“那他手腕上的印……”林风突然想起刚才瞥见的淡红勒痕,蹲下来问石头,“石头,你手腕上的印是咋回事?谁勒的?”

石头捏面包的动作停了,抬头看林风,眼里的光暗了暗,往便利店的方向指了指,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前几天……有个穿黑袍的人,在巷口烧纸。”

“黑袍人?”林风心里一紧,追问,“他对你做了啥?”

“他说……给我面包吃。”石头低着头,手指抠着面包袋,“让我去店里‘拿’,拿了就给我香吃……他还拿绳子勒我手腕,说‘听话才给吃的’……”

“别乱说!”

老乞丐突然打断他,用拐杖往石头面前一挡,瞪了他一眼,又赶紧朝林风摆手:“娃瞎说呢!哪有啥黑袍人!就是他自己瞎想的!”

林风皱起眉。

老乞丐的反应太反常了——明明是顺着石头的话往下说,却突然急着打断,还往便利店方向瞟了瞟,眼里带着点慌,像是怕被谁听见。

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老人家,”林风往老乞丐面前凑了凑,放低声音,“您要是知道啥,就告诉我。那黑袍人是不是害了石头?您要是不说,他说不定还得被逼着去‘拿’东西,到时候被道士抓住,魂都得散了。”

老乞丐的脸(白魂的虚影,却能看出表情)白了白,捏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往巷口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石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纠结。

石头也抬起头,看着老乞丐,小声说:“爷爷,他是好人……他给我面包吃。”

老乞丐叹了口气,蹲下来摸了摸石头的头(还是虚虚地搭着),才转头对林风说:“不是我不说,是不敢说……那黑袍人邪性得很。”

他往巷口又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约莫半个月前,那黑袍人就来巷口烧纸,不是普通的纸钱,是黑纸,烧的时候冒黑烟,闻着呛人。他烧完纸,就站在巷口往破屋看,看了好几天。”

“有天夜里,我听见破屋有动静,飘过去看——就见那黑袍人蹲在石头旁边,手里拿着根红绳,往石头手腕上缠,嘴里还念念有词。石头当时刚成魂,懵懵懂懂的,被他缠了绳,就跟被拴住了似的,他让干啥就干啥。”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红绳缠魂?这是养鬼人的手段?用红绳锁魂,控制鬼魂做事?

“他让石头去店里‘拿’东西,说‘拿够十次,就给石头烧香,让他能尝到饭味’。”老乞丐的声音发颤,“我劝过石头,别听他的,可石头馋啊……他活着没尝过饱饭,就想尝尝面包是啥味……”

“那黑袍人长啥样?”林风追问,“您看清他的脸了吗?有没有啥记号?”

“没看清脸。”老乞丐摇头,“他总低着头,帽檐压得低,就看见他手上有个纹身,像条小蛇,在手腕上盘着。说话阴沉沉的,听着不像活人嗓子。”

蛇纹身!

林风心里一震——跟之前乱葬岗阿杰说的“黑袍人”对上了!肯定是养鬼人的下属!

“他除了让石头去‘拿’东西,还干了啥?”

“没了……”老乞丐刚说完,突然往巷口一瞟,脸瞬间白了,拽着石头就往断墙后躲,“他来了!快躲起来!”

林风猛地转头——

巷口的阴气又浓了,比刚才更黑,像团墨汁往这边涌。那团黑袍影子飘在巷口,没动,却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扫过来,落在破屋角落,带着股说不出的恶意。

石头吓得往老乞丐身后缩,紧紧攥着那袋没吃完的面包,浑身都在抖。

林风赶紧把镇魂令攥在手里,指尖渡了点生阳之气到令牌上——青铜令牌“嗡”地亮了亮,淡青色的光散开来,挡在石头和老乞丐面前。

他没动,就站在原地盯着巷口的黑袍影子——不管这人是啥来头,想动石头,得先过他这关。

黑袍影子在巷口停了会儿,像是在打量林风,又像是在看他手里的令牌。过了约摸半分钟,那影子突然往回撤了,阴气跟着散了,转眼没了影,跟从没出现过似的。

林风没松气,还攥着令牌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那黑袍人没走远,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盯着。

“走了……”老乞丐从断墙后探出头,往巷口看了看,才松了口气,拍着石头的背,“没事了娃,没事了。”

石头却没动,只是抬头看林风,把手里的面包袋往他面前递了递,小声说:“给你……我不吃了。”

林风心里一揪,把面包推回去:“你吃吧,我不饿。”他摸了摸石头的头(这次用了生阳之气,实实在在碰到了,软乎乎的头发),“别怕,有我在,他不敢再来逼你。”

石头愣了下,眼睛慢慢亮了,重新拿起面包片,往嘴里送——这次没再掉眼泪,只是小口小口“吃”着,偶尔抬头往林风这边看一眼,眼里的慌少了些,多了点依赖。

老乞丐看着林风,叹了口气:“警察同志,你是个好人。可那黑袍人邪性,你别管这事了,小心惹祸上身。”

“管不了了。”林风摇了摇头——他是刑警,见了这事不能不管;他是见习阴司,更不能看着鬼魂被这么折腾。

他看向石头,认真地问:“石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去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不用再偷东西,也没人能逼你。”

石头停住了“吃”面包的动作,抬头看林风,又看老乞丐。

老乞丐朝他点了点头:“去吧娃,跟这位同志走,比在这儿强。”

石头咬了咬唇,慢慢点了点头,小手攥住了林风的衣角(用了生阳之气,他能碰到),小声说:“我跟你走。”

林风笑了笑,刚想拿出镇魂令引渡,手腕上的勾玉印记突然热了下——不是疼,是轻轻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心里一动,低头看石头——这小鬼魂身上的灰光好像淡了点,眼里的光却亮得很,攥着他衣角的手,也没那么抖了。

或许……不用急着引渡。

他想起老秦说的“执念消了,魂体自安”,石头的执念不过是“吃口饱饭,不被欺负”,要是能先了了他的愿,说不定能让他走得更安心。

“先不着急。”林风把镇魂令收起来,摸了摸石头的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给你买好多面包,让你吃够,好不好?”

石头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重重点了点头,攥着他衣角的手更紧了。

老乞丐在旁边看着,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朝林风拱了拱手:“多谢你了,警察同志。”

林风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张海峰。

他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看身边的石头,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或许……可以请张队帮个忙。

他接起电话,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张队,我找到‘小偷’了……情况有点特殊,我可能得晚点回去。”

电话那头的张海峰沉默了下,没问“特殊在哪”,只说:“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叫我。”

林风心里一暖,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回头看时,石头还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片面包,正抬头往他这边看,眼里亮闪闪的,像揣了颗小太阳。

林风笑了笑,朝他伸出手:“走,带你去买面包。”

石头赶紧站起来,小手放进他手里——生阳之气裹着,能实实在在握住,软乎乎的,带着点凉,却不扎人。

后巷的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林风牵着石头往巷口走,老乞丐的白魂飘在后面送了两步,才慢慢消散在夜色里。

他没注意到,巷口的老槐树后,那团黑袍影子又出现了,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手腕上的蛇纹身在阴气里闪了闪,泛着点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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