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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张大山灵台深处的寒意。他离开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左肩伤口的刺痛感依旧清晰,但相比于之前被“刑伐煞气”侵蚀时那种阴冷蚀骨的折磨,这种纯粹的、肉体上的疼痛,几乎让他感到一种畸形的“欣慰”。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左臂,牵动伤口,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老潘,’他在心里习惯性地念叨,‘这黑葫芦清煞气是真管用,就是这皮肉伤还得熬些日子……’

话音在空寂的灵台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那片熟悉的、带着点明清古韵的吐槽或者冷哼没有出现,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虚无。这种绝对的沉寂,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受。那个亦师亦友、嘴硬心软的老天师,为了救他,神魂燃烧过度,如今生死未卜地沉睡在他意识的深处。

一股混合着焦虑、自责和紧迫感的情绪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迫切需要找到滋养神魂的方法,唤醒老潘。地府App商城里的天价物品让他绝望,那么,现实世界呢?那些传说中的养魂木、蕴神玉,会不会以某种形式流落在民间?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更加坚定,方向明确——南苑旧货市场,去找那个消息灵通、门路古怪的旧货摊主,老陈。

市场依旧喧嚣,充满了市井的活力。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听着嘈杂的讨价还价声,闻着各种陈旧物品混合在一起的、略带霉味的气息,张大山感觉自己仿佛从那个冰冷孤寂的灵异世界,暂时回到了烟火人间。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市场深处,老陈那个堆满各种“破烂”的固定摊位就在眼前。老陈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式褂子,正拿着个放大镜,对着一个缺了角的青花瓷碗底仔细端详,眉头皱着,仿佛在破解什么千古谜题。

“陈爷。”张大山走到摊位前,打了声招呼,声音因为虚弱和心事显得有些低沉。

老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精准得像台扫描仪。“哦,来了。气色比上次从黑风寨滚出来时,像个人样了。至少那要命的煞气没了。”他放下放大镜,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就是这魂儿,怎么看着更飘了?虚得跟个灯笼似的,风一吹就灭。”

张大山心里一凛,知道老陈眼光毒辣,恐怕看出了自己神魂受损严重。他没接话,直接在摊位前那个当凳子的歪脖子树根上坐下,开门见山:“陈爷,最近有没有什么来钱的活儿?阳世的,规矩点的。”他刻意强调了“阳世”和“规矩”,他现在状态不佳,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规矩?”老陈嗤笑一声,带着点“你小子还是太嫩”的意味,“干这行,还想完全规矩?张大合伙人,梦该醒了。”他特意加重了“合伙人”三个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张大山没力气跟他斗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脸上的疲惫和眼底深藏的焦虑是任何伪装都掩盖不住的。

老陈与他对视片刻,慢悠悠地拿起旁边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呷了口浓茶。“急用钱?”

“嗯。”张大山点头,“很急。”

“等着买药?看你这样子,不像皮肉伤缺药,倒像是……”老陈的目光再次在他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伤了根本,动了元气,甚至……惊了魂?”

张大山心脏猛地一跳。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承认潘天师的事,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但他需要信息,需要线索。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陈爷,您见识广,路子野。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滋养神魂吗?就是……对人魂魄有好处的,比如养魂木、蕴神玉之类的,老物件,或者……别的什么偏门东西?”

问出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冒汗。这是他现在全部的希望所系。

老陈端着紫砂壶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放下壶,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市井里谈论秘闻时特有的那种神秘感:“滋魂养魄的东西?”

张大山屏住呼吸,用力点头。

“有。”老陈的回答很干脆,但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不过,那都是传说里的玩意儿。‘定魂珠’、‘蕴神玉’、‘千年温魄莲’……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但现实里,”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残酷的现实主义,“我在这行混了大半辈子,真货,一次没碰上过。倒是见过几次仿品、骗子,还有一次,一块据说被某个坐化老和尚盘了几十年的玉坠,沾了点微乎其微的安宁气息,就被一个港商当宝贝请走了,价格是这个数。”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晃了晃。

张大山的心沉了下去。五十万?五百万?他不知道具体数字,但绝对是他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就没有……稍微……稍微普通一点的线索吗?”他不甘心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普通?”老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关乎魂魄本源的东西,哪有普通的?但凡沾点边,都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他看了看张大山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话锋微妙地一转,“不过嘛……”

张大山的目光立刻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定在他脸上。

“这种东西,往往不出在什么正经的古玩店里。”老陈慢悠悠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摊位上敲着,“有时候,极阴之地反而可能长出点安魂的异草;某些古战场、万人坑深处,或许埋着能凝聚残魂意志的古怪石头;还有一些传承了几代人的凶宅、阴墓里头,也可能藏着点镇宅安魄的伴生之物……当然,这些地方,通常也跟‘安全’二字不沾边。”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大山:“你想要这东西,两条路。一,有泼天的财运和运气,等着它自己出现在拍卖行或者哪个大藏家手里,然后砸钱。二,有通天的本事和胆量,自己去那些龙潭虎穴里碰运气。”

泼天的财运?张大山摸了摸口袋里那薄薄的一叠钞票,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

通天的本事?他感受了一下自己依旧虚弱的气血和空空如也的灵台,除了一个饿得嗷嗷叫的黑葫芦,他几乎一无所有。

两条路,似乎都堵死了。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老陈仿佛不经意般,从摊位底下摸出个不起眼的小木盒,推到他面前。“钱要赚,命也要顾。看你虚得一阵风就能吹跑,别说找宝贝,下次遇到个稍微凶点的游魂野鬼估计都得歇菜。喏,看在老主顾的份上,成本价。”

张大山打开木盒。里面是几包用老式油纸包好的中药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旁边还有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朱红、隐隐带着一股温热气息的丹丸。

“药粉是补气血、固本培元的方子,按时煎服,别偷懒。这三颗‘赤阳丹’,”老陈指了指那三颗红丸,“算是低配版的虎狼药,关键时刻含一颗,能瞬间激发你体内那点可怜的阳气,暂时压住伤势和虚弱,让你能撑个一时三刻。记住,是‘撑’,不是‘治好’。副作用是药效过了,你会比现在更虚,跟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似的。慎用,慎用。”

张大山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中五味杂陈。老陈这人,看似市侩精明,言语刻薄,却又总在他山穷水尽的时候,递过来一点实实在在的、能救命的东西。他哑着嗓子问:“多少钱?”

“药粉八百,赤阳丹一颗五百,一共两千三。”老陈报出价格,干脆利落,“现金。”

张大山沉默了一下,默默地从口袋里数出二十三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钞票离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紧了一下。积蓄瞬间缩水近半。

老陈熟练地接过钱,蘸着唾沫点清,哗啦啦的声音刺耳,然后塞进摊位下的木头抽屉里。“活儿嘛,眼下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什么活儿?”张大山立刻追问,现在任何赚钱的机会他都无法放过。

“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七号楼。”老陈重新拿起那个瓷碗底,一边端详一边说,“有栋老楼,最近不太平。晚上总有怪声,像是指甲挠墙,还隐隐约约有小孩哭。几户人家老人孩子接二连三生病,医院查不出毛病,就说家里阴冷。房东请过两个半吊子去看,都没弄明白,其中一个回去还躺了半个月。现在楼里人心惶惶,租金跌得没眼看。房东托人找到我,想出笔钱,把事儿平了。”

他抬眼看向张大山:“听着不像你平时对付的那些‘大货’,更可能是地缚灵、怨念集合体之类缠人又麻烦的小角色,或者干脆是风水格局出了问题。报酬,房东开价一万五,我抽三成茶水钱,你能到手一万零五百。现金,事成结算。”

一万零五百!张大山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笔钱,足够他支撑相当一段时间的生活和药费,甚至能让他有更多的余裕去慢慢打探养魂之物的消息!

风险呢?老陈说是“小角色”,但连和尚道士都栽了……

“怎么样?接不接?”老陈催促道,“不接我找别人了,这活儿虽然油水不大,但想碰运气赚点快钱的人也不少。”

“接!”张大山几乎没有再犹豫。他缺钱,缺时间,更缺在实战中磨练、寻找机遇的可能。他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我接!”

“行。”老陈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意味的表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地址,房东电话。自己去联系,就说是我介绍的。规矩你懂,别把我招牌砸了。”

张大山接过那张带着老陈摊位上特有陈旧气息的纸条,小心地放进口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对了,”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老陈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你刚才问的那个滋养神魂的东西……我虽然没现货,也没固定门路,但早年好像听一个跑云贵深山收山货的老家伙醉后提过一嘴,说他们那边有些与世隔绝的寨子,祖传的巫医手里,偶尔会有能‘定惊安魂’的古怪草药,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效果也玄乎,但寨子里的人奉若珍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年头太久,记不清了,就当个闲话听听吧。”

云贵深山……古老寨子……巫医草药……张大山默默地将这几个关键词刻进脑子里。虽然线索模糊得像雾里看花,但终究是在绝对的黑暗中,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遥远的光。

“谢了,陈爷。”他真诚地道了声谢,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缥缈的线索,也为了那盒救急的药,和这个能解燃眉之急的委托。

老陈摆摆手,重新沉浸在他的瓷碗世界里,不再看他。

张大山站起身,将装药的木盒小心收好,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千多块钱和那张承载着希望与未知的纸条,深吸了一口市场里浑浊而充满生命力的空气,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

下一步,就是去会会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七号楼里的“怪声”和“哭声”了。

他摸了摸腰间沉寂的黑葫芦,感受着那冰凉的木质触感,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灵台中那片死寂的虚空立下誓言:

“老潘,坚持住……我们找到路了,虽然难走,但总比没有强。等我攒够钱,打听到确切消息,一定把你弄醒。”

声音很轻,很快被市场的喧嚣淹没。

而在摊位后,老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张大山消失在人群中的、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低声咕哝了一句:

“养魂之物……啧,这小子,惹上的麻烦是越来越要命了。可别真把自己折在里头……”

他摇了摇头,继续研究那个似乎永远也研究不完的破瓷碗底。

而在张大山走出市场,站在路边,按照纸条上的号码联系房东时,他并未察觉到,腰间那枚一直安静的黑葫芦,其表面幽暗的光泽,似乎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轻轻波动了一下。葫芦内部,那懵懂的器灵,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意念波动,指向城西的某个方向,带着一种本能的厌恶与……一丝被勾起的、对“食物”的渴望。

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七号楼。等待他的,恐怕不仅仅是“小角色”和“一万零五百”那么简单。新的冒险,伴随着生存的压力和唤醒同伴的渴望,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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