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1 月 16 日上午十一点，新元市的阳光斜斜洒在积雪覆盖的小区里，将景观树上的冰棱映照得晶莹发亮。风卷着碎雪掠过楼栋外墙，发出轻微的呼啸声，楼道里的暖气管却透着融融热气，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林宇指尖搭在轮椅扶手上，本想转动操纵杆自己控制方向，江心怡却从身后轻轻按住他的手，推着轮椅往前走，发丝扫过他的耳畔：“这样推着才像真夫妻，别人看了也羡慕。”
林宇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她推着自己前行。轮椅的滚轮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滑动，他能清晰感受到江心怡掌心透过推手传来的温度。“对了，这些腊肉腊肠什么的怎么做来吃啊？” 江心怡忽然开口，语气里满是好奇，眼神落在林宇腿上那个沉甸甸的纸箱上。
“拿回去先放冰箱冷冻层，想吃的时候提前拿出来。” 林宇侧过头，耐心解释道，“先用温水把表面的灰尘和凝固的油脂洗刷干净，煮或者蒸都可以。一般煮二十分钟以上能勉强熟，但要口感好，得煮四十分钟左右。用筷子能轻松插进肉里就算熟透了，要是想更软烂，得能一下穿透才行。煮好的腊肉腊肠，肥肉部分切出来是半透明状的，特别漂亮。” 他边说边比划着筷子插入的动作，眼底带着几分怀念 —— 那是母亲的味道。
江心怡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原来是这样！以前在饭店吃的时候，看那肥肉都透光，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工艺呢，没想到就是煮的时间够长。” 她抬手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可笑。
林宇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江心怡出身优渥，是实打实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总有佣人伺候。若不是她执意搬出来独立生活，恐怕连煮方便面的步骤都未必清楚。这些寻常人家习以为常的生活常识，于她而言确实是知识盲区。他心里泛起一丝柔软，轻声道：“等晚上我煮几根腊肠，让你尝尝正宗的家常味道。”
两人说说笑笑间，电梯已经抵达 20 楼。“叮” 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像极了变质的臭鱼烂虾混合着腐肉的味道，浓烈得让人几欲作呕。江心怡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眉头紧紧皱起。林宇也屏住了呼吸，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
“快戴上口罩。” 江心怡反应过来，连忙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医用口罩戴上，又摸出一个新的递给林宇，指尖因为慌乱微微有些颤抖。林宇接过口罩戴好，两人这才推着轮椅慢慢走出电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气血翻涌，目眦欲裂 ——2001 室的门口堆积着一大摊垃圾，腐烂的鱼虾混杂着污秽物，暗红色的汁液顺着门缝缓慢流淌。
“太过分了！这是谁干的缺德事！” 江心怡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破口大骂，手腕却被林宇轻轻拉住。“先别急，咱们去看看其他门口有没有。” 林宇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几分镇定。江心怡强压下怒火，推着他往同层其他住户的门口走去，越走心里越惊 —— 从 2002 室到 2008 室，每一户的门口都堆着类似的垃圾，只是数量多少略有不同。
看到这一幕，林宇反而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江心怡满心疑惑，不可思议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反而觉得轻松了呢？这么多垃圾堆在楼道里，多恶心啊！”
“如果只是针对咱们，那大概率是私人恩怨。” 林宇解释道，目光扫过楼道顶部的监控摄像头，“但这层每户都有，说明要么是针对整层的住户，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捣乱，但是不知道咱们具体住哪间。咱们先回房间，进门的时候注意别碰到垃圾，然后立刻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来清理。”
江心怡虽然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林宇做事自有考量，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开 2001 室门口的垃圾，林宇伸手掏出钥匙开门。最麻烦的是轮椅，门口的垃圾几乎堵死了通道。林宇索性拿起靠在轮椅旁的拐杖，撑着身体慢慢挪进屋里，江心怡则弯腰抱起轮椅的扶手，费力地将轮椅搬过垃圾堆，搬进了客厅。
由于开门和搬轮椅耽误了不少时间，楼道里的恶臭也跟着飘进了屋里，与室内清新的空气混杂在一起，格外刺鼻。两人顾不上换鞋脱外套，连忙快步走到阳台，将窗户全部推开。冰冷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雪后的清新气息，稍稍驱散了屋里的异味。
林宇靠着阳台栏杆，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明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冗长的等待音，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终于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张明禹极不耐烦的声音：“林先生，又有什么情况？我这儿正忙着呢。”
“张明禹经理，1 号楼 20 层所有住户的门口都被人堆了垃圾，全是腐烂的鱼虾，气味非常难闻。” 林宇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要求你们立刻派人来清理，并且调取 20 层的监控，查出是谁干的。如果中午之前处理不好，下午业主代表会的时候，我会根据最近出的这些状况以及你们物业处理的速度的质量，正式提议物业费减免，并建议业主委员会重新选聘物业。”
张明禹一听 “物业费减免”“重新选聘物业”，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他深知下午的业主会至关重要，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激化矛盾，只能强压下怒火，连忙说道：“抱歉，林先生，是我们的疏忽，我这就安排人处理，稍晚一点给您回复查监控的结果。”
挂断电话，张明禹 “啪” 地把手里的扑克牌扔在桌子上，牌面散乱一地，其中一张黑桃 A 滑到了监控屏幕下方。“行了，不玩了，都别玩了！” 他冲着围在桌旁的保安吼道，“赶紧干活，查查 1 号楼 20 层的监控，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去捣乱了！”
保安队长严枫正捏着一副好牌，见状忍不住笑道：“禹哥，你该不会是怕我们赢你钱，故意找借口散场吧？这局我可是稳赢的。” 严枫身材高大魁梧，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肩膀宽阔，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是年轻时混社会留下的印记，此刻穿着黑色保安制服，更显得凶神恶煞。
“滚蛋！真出事儿了！” 张明禹笑骂着踹了他一脚，虽然没用力，但语气里的急切显而易见，“你们先查监控，我给保洁部打电话。” 他拿起手机，快速拨通了保洁部负责人陆姐的电话，语气凌厉：“陆姐，立刻派两个人去 1 号楼 20 层打扫卫生，全是垃圾，赶紧处理。多带点垃圾袋和消毒水，把门口好好冲洗干净。别等下午了，现在、立刻、马上就去！要是清理不完，下午业主闹起来提什么要求，我直接扣你们整个保洁部的年终奖！”
挂断电话，张明禹叉着腰站在监控屏幕前，盯着正在快速倒放的监控画面，催促道：“老严，查到了没有？动作快点！”
严枫翻了个白眼，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着：“正查着呢，急什么？这监控录像那么长…… 诶，停停停！对，就是这里！”
他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监控画面喊道。画面是 8 倍速倒放的，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从 20 楼的楼梯间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那身影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楼道里没人，便走到 2001 室门口，将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随后又依次走向其他住户的门口，重复着倒垃圾的动作。每倒完一户，她还会站在门口骂骂咧咧几句，手指对着房门指指点点，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钻回楼梯间。
严枫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那身影的衣着和体态，转头对张明禹说道：“禹哥，这人好像是那个经常带俩孩子在小区晃悠的老太太吧？穿的那件貂皮大衣我见过好几次。”
张明禹皱着眉头咂了咂嘴，心里暗骂：这老家伙是不是疯了？这时候搞出这种事，非得把所有人都坑进去才行？他很清楚，貂皮大妈是周克文的母亲，周克文被抓后，他就把 1 号楼空置房的短租、长租生意交给貂皮大妈打理，每月分给她一笔不少的收入。前几天他因为担心出事，暂停了空置房的出租，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因为少了收入，做出这种蠢事。
正在他琢磨对策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响了，是保洁部的陆姐打来的。张明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小陆，什么事儿？清理起来不好处理？再不好处理也得弄干净！太臭？那打扫完喷点空气清新剂！什么？喷了更难闻？那就把楼道的窗户打开通通风，派个人盯着，半小时后要是没味道了再关上！不行就再通风，直到没有味道再说。”
挂了电话，张明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半了，便对保安们说道：“行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去食堂吃饭。”
严枫点点头，安排其他保安收拾桌上的扑克牌和零钱，自己则快步跟上张明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监控室，往小区食堂的方向走去。食堂在物业办公楼的一层，距离监控室不远，路上要经过一片开阔的停车场，积雪已经被清扫到了路边，露出黑色的柏油地面。
严枫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周围没有其他行人，才凑近张明禹，压低声音问道：“禹哥，那老太婆是不是疯了？这时候惹事，不是把大家伙往火坑里推吗？要不要想办法让她安静点？” 他说的 “大家伙”，指的是他们这帮靠着空置房和地下室开地下赌场牟利的人。
张明禹重重地吐了口浊气，脚步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没办法，她儿子被抓了，这辈子大概率就到头了，她没了念想，自己也不想活了呗。” 他和严枫都是周克文的同伙，当年周克文犯下强奸杀人案后，是他们帮忙掩盖罪行，后来又一起利用物业的身份作掩护，开地下赌场、做房屋出租生意，赚了不少黑钱。
严枫更疑惑了，挠了挠头说道：“不对啊，我前几天还看见她带着俩孙子在小区里玩呢，她不是还有两个孙子要照顾吗？怎么会不想活了？”
“照顾？她一个孤寡老太太，没了周克文给的生活费，又没其他收入来源，带着俩半大孩子怎么活？”
张明禹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忘记这栋楼的空置房以前都是留给她来处理的吗？出租的收入我每月都分她三成。前几天2001出事之后我觉得风声紧，就停了所有空置房的出租，那套 2003 室本来都谈好租客了，结果没租成，她又少了好大一笔收入，这是气急败坏了。”
严枫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这老太太也太冲动了。”
“吃完饭先休息会儿，等开完业主代表会再说。” 张明禹说着，加快了脚步，“尤其是那个叫林宇的，上午就找过一次麻烦了，下午肯定还会找事儿，你多盯着点。”
严枫连忙点头应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惊讶地说道：“诶，禹哥，你说那个找事儿的业主叫林宇？”
张明禹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他：“对啊，怎么了？有问题吗？”
“难怪那老太婆会发疯！” 严枫一拍大腿，压低声音说道，“我前几天听看守所的朋友说，周克文就是被一个叫林宇的人给举报的，说这次证据确凿，想翻案都难！那老太婆肯定是知道了，想报复林宇，结果没控制好，把整层楼都给祸祸了！”
“你说什么？！” 张明禹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把抓住严枫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语气里满是震惊和恐慌，“你确定？没搞错人？”
严枫个子比张明禹高一大截，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拎得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紧张地说道：“我确定！我朋友还给我看了举报材料上的名字，就是林宇，错不了！”
张明禹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处处找物业麻烦的业主，竟然就是把周克文送进看守所的人。林宇接连找物业的茬，难道是已经发现了他们和周克文的关系，以及地下赌场的事？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滑落，浸湿了里面的衬衫。
“快，立刻把最近的‘生意’都停掉！” 张明禹声音发颤，急忙对严枫说道，“地下赌场的局全部取消，空置房的出租也赶紧叫停，所有和周克文有关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小心出事儿！” 他们开设地下赌场，已经涉嫌违反《华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一旦被查实，后果不堪设想，更别说帮周克文隐瞒行踪之类的事情了。
严枫却有些不情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不是，禹哥，最近的局都约满了，光定金就收了好几万，咱不至于为了一个瘸子放弃这么一大笔收入吧？而且张哥那边最近也没收到什么风声，应该没事儿。”
严枫口中的张哥指的就是张先知，这可是是他们在道上的靠山，平时负责打探消息，要是有警方行动，会提前通知他们。
“你懂个屁！” 张明禹气得一巴掌拍到严枫的后脑勺上，力道大得让严枫闷哼一声，“周克文都栽在他手里了，你还敢小看他？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林宇是故意找碴，想引我们暴露怎么办？”
严枫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说道：“哥，我知道错了，我一会儿就去联系取消局。”
“还一会儿？刀都架脖子上了，吃什么吃，现在就去办！小心以后让你吃牢饭。” 张明禹说着，抬腿就往严枫的腿上踹了一脚。严枫一时不防，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他捂着腿，敢怒不敢言 —— 张明禹不仅是物业经理，背后还有张先知撑腰，最主要是他们的生意分红也指着他，所以自己根本得罪不起。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张明禹一眼，转头快步走向停车场角落里的隐蔽处，拿出手机开始联系那些预定赌场的客户。
张明禹站在原地，看着严枫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林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头。下午的业主代表会，怕是不会那么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