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张贴之后,整个青云宗外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山间的灵气与药园的芬芳,更添了几分躁动、紧张与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演武峰下,那片巨大的、由青黑石板铺就的广场上,往日里是弟子们练习法术、切磋技艺的地方,如今更是人满为患。呼喝声、法术碰撞的爆鸣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声,此起彼伏,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几乎未曾停歇。每个人都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或者临阵磨枪,期望能多掌握一分胜算。
坊市也变得空前热闹。售卖丹药、符箓、低阶法器的摊位前围满了人,价格比平日上浮了接近三成,却依然供不应求。尤其是回气丹、金刚符、神行符这类能在比斗中直接提升实力或保命的物品,更是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人开始高价求购一次性的攻击性法器或是偏门的阴损毒药,虽为宗门规则所限,但暗地里的交易却悄然滋生。
许木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感受着这股与药园静谧截然不同的火热氛围。他没有去凑那些热闹,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倾听着。
“听说了吗?丹霞峰的李师姐为了这次小比,特意请人炼制了一炉‘爆炎丹’,威力惊人!”
“器鼎峰的张师兄更狠,据说花了全部积蓄,弄到了一面‘玄铁盾’,防御力极强!”
“哼,外物而已!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身修为!你看天枢峰的陈师兄,据说已将《庚金诀》练至第三层,剑气凌厉,等闲法器难挡!”
“修为高又如何?小比擂台瞬息万变,一个疏忽就可能阴沟里翻船!去年不就有个炼气六层的师兄,被一个炼气五层的用一张‘流沙符’给阴了?”
各种信息碎片涌入耳中,让许木对即将到来的小比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不仅仅是修为的比拼,更是法术、法器、符箓、丹药、乃至心机和应变能力的全面较量。
他摸了摸自己那依旧干瘪的储物袋,里面除了十几瓶高品质回气散、四包特制麻痹藤粉、以及几颗留作备用的中品辟谷丹外,再无长物。没有法器,没有符箓,没有爆裂的丹药。与那些装备精良的同门相比,他显得如此寒酸。
但许木心中并无怯意,反而更加沉静。外物虽好,终非根本。孙长老那句“大道至简,把你会的练到极致”的话语,时常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避开人群最密集的区域,独自来到演武广场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怪石嶙峋,地势起伏,正好可以用来练习法术。
站定,凝神,抬手。
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在他掌心迅速凝聚。与以往不同,他并未立刻将其发射出去,而是以强大的神识和精细的灵力操控,不断向内压缩。
火球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拳头大到鸡蛋大,再到鸽卵大……颜色也从赤红逐渐转向刺眼的亮白,散发出的温度急剧攀升,连周围空气都开始扭曲。
许木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极致的压缩,对灵力和神识都是巨大的负担。他感觉掌心的火球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裂的熔岩核心,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束缚在极小的空间内,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嗡鸣。
就是现在!
他眼神一厉,手腕猛地一抖!
咻——!
那鸽卵大小的亮白色火球,如同脱弦的利箭,以远超普通火球术的速度,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命中三十丈外一块一人高的青黑色巨石!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嗤”响。
只见那巨石被击中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的孔洞,边缘光滑,呈现出琉璃化的迹象,缕缕青烟从中冒出,散发出灼热的气浪。
许木走上前,伸手触摸那孔洞边缘,触手坚硬滚烫。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一记高度压缩的火球,其穿透力和瞬间的破坏力,远超普通火球术数倍!虽然消耗也更大,但作为杀手锏,已然足够。
他将其命名为“凝炎弹”。
接着,他又开始练习风刃术。同样是以神识极致操控,将原本月牙形的、尺许长的风刃,不断凝练、压缩,最终形成一道薄如柳叶、近乎透明、只有三寸长短的细微流光。
这道被命名为“无影刃”的风刃,飞行时悄无声息,轨迹刁钻,且因为极度凝练,切割能力极为恐怖。他试验时,轻易便将一片飘落的铁木树叶无声无息地从中剖开,断面光滑如镜。
除了攻击法术,他也没有落下身法的练习。粗浅的提纵术被他反复使用,在怪石间腾挪跳跃,努力提升着速度与灵活性。虽然无法与那些专修身法的弟子相比,但至少要做到在战斗中不至于因身法迟钝而成为活靶子。
夜幕降临,喧闹的演武广场渐渐安静下来。许木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回到药园。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照例盘膝打坐,运转《基础炼气诀》,恢复消耗的灵力,同时温养神识。
在巨大的压力和对奖励的渴望驱动下,他感觉自身灵力的运转比以往更加活泼,炼化灵气的效率似乎也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提升。那炼气四层巅峰的瓶颈,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随时可能被捅破。
数日后,到了报名的最后期限。许木再次来到执事堂外的广场。这里早已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负责登记的执事忙得不可开交,旁边还有弟子负责检测骨龄和修为,确保符合参赛条件。
许木排在队伍末尾,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目光扫过前方那些气息或强或弱的同门,看到了志在必得的自信,看到了忐忑不安的紧张,也看到了浑水摸鱼的侥幸。
“姓名,所属,修为。”轮到许木时,登记的执事头也不抬,机械地问道。
“许木,药园,炼气期四层。”许木平静地回答。
“炼气四层?”那执事终于抬起头,看了许木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轻蔑。毕竟,来报名参赛的,大多都是炼气五层以上,炼气四层可谓是凤毛麟角,几乎是来“陪跑”的。
“确定要参加?擂台之上,拳脚无眼,法术无情,虽有裁判长老看护,但伤残亦在所难免。”执事例行公事地提醒道。
“弟子确定。”许木语气依旧平静。
执事不再多言,在一个玉册上记录下许木的信息,然后递给他一枚刻有数字的木质令牌。“丙组,二百七十三号。下月初一,持此令牌至演武峰丙字号擂台区等候。逾期不至,视为弃权。”
“多谢执事。”许木接过令牌,入手微沉,上面除了数字,还隐隐有一个简单的防护禁制,想必是用来在比赛中保护弟子身份的。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药园大名鼎鼎的‘许丹师’吗?”
许木脚步一顿,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李炎正抱着双臂,斜倚在一根石柱上,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气息不弱的外门弟子,显然是以他为首。
李炎的气息比几个月前更加凝练了几分,隐隐透着一股锋锐之意,显然修为有所精进,恐怕距离炼气六层中期也不远了。他腰间那柄赤红色的飞剑,更是灵光流转,显然威力不凡。
“怎么?炼了几炉辟谷丹,就真以为自己能上台比试了?”李炎踱步上前,目光轻蔑地扫过许木,“炼气四层?呵呵,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药园里摆弄你的花花草草吧,免得上了擂台,一不小心被我等失手打成重伤,耽误了孙长老的药材处理,那罪过可就大了。”
他身边的几名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许木的目光充满了戏谑。
周围不少排队报名的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当看到是李炎在针对一个只有炼气四层的弟子时,大多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许木面色平静,对于李炎的挑衅,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早在决定参加小比时,他就预料到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
“不劳李师兄费心。”许木淡淡回了一句,不欲多作纠缠,转身便要走。
“站住!”李炎却似乎不想轻易放过他,声音冷了几分,“许木,别以为有孙长老护着你,你就可以目中无人。擂台之上,可没人能护得了你!若是运气不好碰上我,我会让你知道,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最后那句话,已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许木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直视李炎。那眼神深邃,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让李炎莫名地感到一丝不适。
“李师兄的话,我记下了。”许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擂台之上,各凭手段。若真有机会领教李师兄高招,许木必当……全力以赴。”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广场。
李炎看着许木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原本只是想随意羞辱一下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家伙,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那平静的眼神,反而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哼,装模作样!看你还能嚣张几天!”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也渐渐散去,只是不少人心中都对那个名叫许木、只有炼气四层却敢直面李炎的药园弟子,留下了一丝模糊的印象。
许木回到药园,将那块丙组二百七十三号的令牌小心收好。他盘膝坐在床上,清点着自己所有的准备:凝炎弹,无影刃,回气散,麻痹藤粉,以及……一颗坚定不移、勇于争胜的心。
他闭上眼,脑海中模拟着可能遇到的各种对手,各种战斗场景。
磨拳擦掌,蓄势待发。
只待小比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第7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