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木回归药园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虽然未能再掀起如小比那般的滔天巨浪,但那荡开的涟漪,却悄然改变着药园乃至周边区域的气氛。
他依旧住在那个简陋的屋舍,每日的生活轨迹似乎也与以往并无太大不同——打坐修炼,处理孙长老安排的灵药,偶尔前往地火房尝试炼制回气丹。
然而,细微之处,已然天差地别。
以往他行走在药园小径,遇到的其他弟子,大多目不斜视,或顶多点个头便算打过招呼,更有甚者如李炎之流,会投来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但如今,每一个见到他的弟子,无论熟识与否,都会停下脚步,主动让至一旁,恭敬地称呼一声“许师兄”或“许师弟”,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与讨好。
他去庶务堂交接处理好的药材,或是兑换炼丹所需材料时,负责登记的执事态度也客气了许多,甚至在他购买某些紧俏的基础药材时,会主动告知他一些内部消息或是给予些许方便。这在以往,是他绝不敢想象的待遇。
这便是实力与名声带来的最直接的变化。外门小比前十六,智胜李炎,这些战绩如同一层无形的光环,笼罩在许木身上,让他从一个可以随意忽视的边缘人物,变成了需要被正视、甚至被巴结的对象。
对于这些变化,许木心中了然,却并未因此沾沾自喜或迷失自我。他依旧保持着以往的沉静与低调,对于他人的示好,客气回应,但不过分亲近;对于额外的便利,坦然接受,但从不主动索取。他将大部分的心力,都投入到了自身的恢复与提升之上。
小比奖励的五百灵石和十瓶凝气丹,给了他充足的底气。他不再需要为最基本的修炼资源发愁,可以更加专注于打磨自身。
每日的修炼,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运转《基础炼气诀》吸收天地灵气。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那五百灵石,在自己小屋周围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聚灵阵。虽然效果无法与内门弟子的洞府或专门的修炼静室相比,但比起以往,灵气浓度已然提升了数倍。他盘坐于阵中,手握灵石,一边吸收其中精纯的灵气,一边引导外界灵气入体,双管齐下,炼化效率大大提升。
与李炎一战,他虽然惨胜,但那种灵力被彻底榨干、濒临枯竭的体验,以及最后关头强行催发潜能的经历,仿佛将他这具身体和经脉进行了一次残酷而彻底的淬炼。此刻在充足资源的滋养下,他受损的经脉不仅迅速恢复,反而变得更加坚韧宽阔,对灵力的容纳和传导能力都有所提升。丹田内那缕火灵力,也变得更加凝练精纯,虽然量上还未完全恢复到炼气四层巅峰,但质上却隐隐有所超越。
他感觉,自己距离突破到炼气五层的那层屏障,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薄弱了。这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而非强行冲击。
除了修为,他对新得的法器“玄龟盾”也进行了一番祭炼和熟悉。随着灵力与神识的不断温养,他与玄龟盾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激发防御光盾的速度更快,消耗也略微减少。虽然依旧无法长时间维持,但已能初步运用于实战。
当然,他并未放下丹道。孙长老赐下的回气丹方,他早已研读透彻。回气丹的炼制,远比辟谷丹复杂,所需药材多达八种,对火候转换、药性融合、凝丹时机的把握要求更高。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先利用处理药材的机会,反复揣摩这八种药材的特性,尤其是它们在受热、融合时的细微变化。
在感觉准备充分后,他才再次踏入地火房。
第一次尝试炼制回气丹,果不其然,失败了。在融合第三味和第四味药材时,对火力强弱的转换时机把握稍差,导致药力冲突,一炉药材尽数化作焦炭。
许木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气馁。他清理丹炉,支付费用,回到药园后,立刻在炼丹笔记上详细记录了失败的过程和可能的原因。
第二次,他调整了火力转换的节奏,前面过程顺利了许多,但在最后凝丹时,因神识消耗过大,对药液浓缩的临界点判断失误,凝丹失败,得到一滩无法凝固的药膏。
第三次……
第四次……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练习辟谷丹时的状态,失败,总结,再失败,再总结。所不同的是,如今他身家丰厚,有足够的灵石支撑他购买药材进行练习,心态也更加沉稳。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回气丹的理解加深一分。
就在许木潜心恢复与修炼,默默积累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并未逃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青云宗,主峰,青云殿偏厅。
此处并非宗门议事正殿,而是掌教和几位核心长老平日处理宗门事务、休憩交流之所,陈设古朴雅致,灵气氤氲。
此刻,厅内坐着三人。
居中而坐的,是一位身着朴素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气息深不可测的中年道人,正是青云宗当代掌教,玄诚真人。
左侧下首,坐着一位身穿赤红法袍,面容威严,眉宇间带着一股火燥之气的老者,乃是器鼎峰首座,李重山。也就是李炎的叔祖。
而右侧下首,坐着的则是那位在小比高台上曾关注过许木的于姓长老,于弘文。
玄诚真人手持一枚玉简,神识扫过,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将其递给于弘文:“于师弟,你看看,这是此次外门小比前二十名弟子的详细卷宗。倒是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
于弘文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微微颔首:“冰系异灵根的苏萱,金土双灵根的赵锋,还有几个单灵根的小家伙,根基都算扎实,心性尚可。假以时日,当可成为内门栋梁。”
一旁的李重山闻言,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闷雷:“哼,苗子是不错,可惜风气不正!小比擂台,本是检验弟子修为、磨砺斗法之技的庄严之地,如今却有人投机取巧,倚仗诡诈手段取胜,甚至心狠手辣,蓄意废同门修为!此风绝不可长!”
他虽未点名,但在座之人都清楚,他指的是谁。
于弘文放下玉简,看向李重山,语气平和:“李师兄所言,是指药园那个叫许木的弟子吧?”
“除了他还有谁!”李重山语气带着怒意,“炼气四层,伪灵根!若非倚仗迷药、诡计,如何能连过数关?更是心思歹毒,趁炎儿灵力反噬、心神失守之机,暗下毒手,致其根基重损!此子心术不正,留在宗门,恐成祸患!依我之见,当废除修为,逐出山门,以儆效尤!”
话语之中,杀气凛然。
玄诚真人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并未立刻表态,目光看向于弘文。
于弘文捋了捋长须,缓缓道:“李师兄爱侄心切,贫道理解。不过,据贫道当日亲眼所见,以及事后调查,那许木所用麻痹藤粉,确实不在宗门禁令之列,仅有短暂麻痹之效,并无毒性。至于最后李炎师侄落败,根本原因在于其自身强行催动赤焰剑绝招,导致灵力反噬,心神失守。许木最后那一下,不过是利用了其心神漏洞,引导其自身灵力加剧了反噬程度,严格来说,并未主动施加致命攻击。”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此子能以伪灵根之资,将基础功法修炼到如此凝练厚重的地步,神识强度远超同阶,更难得的是心性坚韧,于绝境中尤能保持冷静,寻隙而进。这份心志与潜力,纵观此次小比,能与之相比者,寥寥无几。若因手段非常便定性为‘心术不正’,未免有失偏颇。我辈修士,与天争命,与己争锋,有些机变,并非坏事。”
李重山脸色更加难看:“于师弟!你这是在为他开脱?莫非你看中了此子,想要收入门下?别忘了,他可是伪灵根!终生筑基无望!投入再多资源也是枉然!”
于弘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贫道并无收徒之念。只是觉得,此子或许另有一番机缘。宗门广纳贤才,海纳百川,不应因灵根之见,便轻易断送一个弟子的道途。更何况,他如今在孙师弟的药园,孙师弟都未曾说什么,我等又何必越俎代庖?”
提到“孙师弟”,李重山脸色微变,似乎对药园那位孙长老颇为忌惮,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脸上的怒意并未消散。
玄诚真人此时才放下茶杯,温声道:“两位师弟不必争执。外门小比,规则之内,胜负各凭手段。许木此子,确有过人之处。至于其心性如何,未来道途如何,尚需时间观察。宗门自有法度,赏罚分明。李师侄伤势,宗门会尽力救治,所需资源,可由器鼎峰先行垫付,日后从其宗门月例中扣除便是。”
他这话,既安抚了李重山,也肯定了许木的成绩,同时将此事暂时搁置,留待后续观察。
李重山虽然心有不甘,但掌教已然发话,他也不好再强硬坚持,只得阴沉着脸应了一声:“谨遵掌教师兄法旨。”
于弘文含笑点头。
玄诚真人目光再次扫过那枚记录着弟子信息的玉简,在“许木”这个名字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之色。
长老的注视,如同无形的大网,早已悄然笼罩。只是此时的许木,还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里,对此一无所知。他未来的道途,注定不会平静。
第8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