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防线,第七巡逻区,乙字十三号堡垒。
许木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静坐在专属的静室之内。粗糙岩石垒砌的墙壁上,闪烁着阵法符文微弱的光芒,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隔绝了防线之外那片永恒死寂的破碎星辰带所带来的压抑感。
然而,此刻他内心的波澜,却远比外界的肃杀更为汹涌。
他的掌心,平躺着一枚不过寸许长的黑色骨片。骨片质地冰凉,触手温润,似玉非玉,似骨非骨,边缘处铭刻着极其细微、扭曲的纹路,若不仔细以神识探查,根本难以发觉。这些纹路构成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标记——一个由无数挣扎、哀嚎的生灵轮廓簇拥着一只模糊竖眼的图案。
这枚骨片,来自今日战斗中斩杀的那名影族斥候小队首领的储物戒指。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灵材、灵元石和影族特有的阴属性材料中,这枚气息内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骨片,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许木混沌元婴的微弱感应。
当他将神识侵入骨片时,一股混杂着怨念、憎恶与狂热的混乱意念残留扑面而来,虽已极其淡薄,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熟悉感——与他在下界时,遭遇的那些被古魔气息侵蚀的修士、妖兽,同出一源,但层次更高,更为精纯,也更为……有序。
“万灵盟……”
许木低声念出这个从古修遗物中得知的名字,眼神锐利如刀。
当初在云雾秘境,从那坐化古修的兽骨令牌夹层中发现的警告,言及“血祭”与“古魔”,他虽记在心上,但始终觉得距离自己颇为遥远。毕竟,灵界广袤无垠,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化神修士,能安稳立足已是不易,何谈去追查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
可如今,这枚来自敌对种族——影族修士身上的信物,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影族,灵界百族中亦算强大的一支,天生掌控阴影与神魂之力,与人族关系向来不睦。万灵盟的触手,竟然已经渗透到了影族内部?还是说,影族本身就有高层与万灵盟有所勾结?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万灵盟的势力与图谋,远比他,甚至比青岚宗、比这天枢域联军想象的还要庞大和可怕。它们并非局限于人族内部的内患,而是一个横跨多个种族,图谋甚大的毒瘤。
自己偶然发现了这个线索,是福是祸?
许木很清楚,以他如今化神中期的修为,在青岚宗内可称真传,在陨星防线可率百人队,看似风光,但在真正能搅动灵界风云的势力面前,依旧渺小如蚁。贸然深入调查,无异于螳臂当车,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若置之不理呢?
他想起了古修遗言中的“血祭”,想起了下界时古魔之乱造成的生灵涂炭。万灵盟信奉所谓的“万灵魔主”,其行事准则必然极端而残忍。今日他若因畏惧而退缩,他日这毒瘤爆发,必将席卷整个灵界,届时他又能独善其身?他的混沌峰,他刚刚收入门下的弟子,又该何处容身?
混沌大道,包罗万象,亦有其不容亵渎的坚持。这种以亿万生灵为祭品的邪魔外道,天生便与他的道途相悖。
静室内,只有许木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闭上双眼,神识沉入丹田。
混沌元婴盘坐于丹田中央,周身混沌之气缭绕,小小的面容上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深邃。在元婴那模糊的掌心间,那枚得自“虚空之眼”感悟的“虚空道种”雏形,正散发着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
是了,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衍化,但绝非懦弱与退缩。危机之中,亦蕴藏着机缘。这万灵盟固然可怕,但其背后涉及的秘密,或许也与上古乃至更久远的天地秘辛相关,对他探寻混沌大道,未必没有助益。
更何况,他并非孤身一人。
良久,许木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他取出两枚传讯玉符。
一枚是青岚宗内门弟子制式玉符,但被他以混沌之气重新祭炼过,更为隐秘。他将关于骨片、关于影族修士与万灵盟关联的发现,以及自己的初步分析与担忧,详细记录其中,重点提及了此事可能涉及的跨种族阴谋。随后,他打出一道法诀,玉符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混沌流光,悄无声息地穿过静室禁制,直奔青岚宗方向而去——这是传给他的师尊,云矶真人。
另一枚,则是一块呈暗金色,正面铭刻着交叉刀剑与星辰图案的令牌——联军内部的高级军官通讯符。他同样将情报整理录入,但措辞更为官方和简练,强调了在敌占区发现疑似第三方邪恶组织信物,可能影响战线稳定,提请联军高层注意。这枚令牌被他激发后,则是化作一道军令特有的血色流光,飞向防线核心指挥枢纽。
做完这一切,许木并未感到轻松,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情报已经送出,如同将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接下来会激起怎样的涟漪,他无法预料。联军与宗门内部,是否干净?他的上报,是否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内部黑手的提前扼杀?
他起身,走到静室的了望口前,望向外面那片深邃无垠的星空。破碎的星辰碎片在黑暗中缓缓飘荡,偶尔有巡逻法舟的灵光划过,如同萤火。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轻声自语。
既然风雨欲来,那便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在这激流中站稳脚跟,乃至劈波斩浪。
他回到静室中央盘膝坐下,掌心一翻,那两枚得自下界和李家库藏的“混沌石”碎片出现在手中。虽然其中的混沌本源之力已被他吸收大半,但依旧残留着一丝最精纯的气息。
他没有急于吸收,而是将神识沉入其中,细细感悟着那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古老、混沌、包容一切的道韵。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开始参悟那部得自秘境,残缺不全的《星辰引气法》。
星辰之力,浩大、冰冷、遥远,与混沌的“包容”似乎相去甚远。但在许木的感知中,星辰亦是混沌所化,其力虽偏于“寂灭”,却内蕴“生机”(星辉滋养万物),同样是混沌衍化万物的体现之一。以混沌之道统御星辰之力,或许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炼体之路。
他的肉身,在《九转混沌体》突破二转后,已堪比炼虚体修,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要将肉身、法力、神识,尽数推向前所未有的巅峰。
静室内,混沌之气与微弱的星辉同时浮现,交织在许木周身,他的气息在沉寂中,一丝丝地变得更为凝练、厚重。
他并不知道,他送出的那两枚传讯玉符,此刻已在青岚宗长老殿与联军最高参谋部,引起了何等程度的震动与暗流。
风暴,已因他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化神修士,而悄然酝酿。
第46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