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的住宅宽敞舒适，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旧金山湾。金门大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洋轮船缓缓驶入港口。这个战火尚未波及的国度，展现着令人不安的平静。
魏若来在厨房准备早餐，动作娴熟地将煎蛋翻面。顾魏坐在餐桌前，翻阅着当天的报纸。头条新闻醒目地报道着欧洲战事，关于亚洲的报道只占了小小版面。
“他们不关心。”顾魏放下报纸，语气平静，“在这里，战争只是报纸上的消息。”
魏若来将早餐放在他面前：“这样更好，我们可以低调行事。”
门铃突然响起。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魏若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亚裔男子站在门外。
“找谁？”魏若来隔着门问。
“顾魏医生在吗？我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的陈博士。”
魏若来打开门，但未放下门链。门外的男子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
“这是介绍信。”男子通过门缝递进一封信件。
顾魏检查信件后点头：“请他进来。”
陈博士进入客厅，谨慎地打量四周：“这地方很不错，约翰逊上将安排得很周到。”
“你认识约翰逊上将？”魏若来问。
“我们有些...共同利益。”陈博士微笑，“我直说吧，委员会希望顾医生能在下个月的听证会上作证，关于日本在中国的文物掠夺行为。”
顾魏不动声色：“我需要看到正式邀请和议程安排。”
“当然。”陈博士从公文包中取出文件，“但在此之前，我们希望能先看看你们带来的证据。”
魏若来插话：“证据目前不方便展示。”
陈博士推了推眼镜：“理解。那么至少告诉我们，证据中是否提到了霍普金斯教授？”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客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顾魏平静地回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博士笑了笑，站起身：“好吧，当你们准备好的时候，可以打这个号码找我。”他放下名片，礼貌告辞。
陈博士离开后，魏若来立即检查他坐过的位置和接触过的物品。
“他在沙发缝里留了这个。”魏若来找到一枚微型窃听器。
顾魏接过窃听器，仔细端详：“专业设备。他不是教科文组织的人。”
“霍普金斯的人？”魏若来猜测。
“或者其他人。”顾魏将窃听器扔进水杯，“我们得换个地方住。”
当天下午，他们搬到了夜莺事先安排的另一处安全屋——位于唐人街的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从这里窗户望出去，是狭窄的街道和密集的招牌，广东话和英语交织在一起。
“这里更安全。”魏若来检查完整个公寓后说，“鱼龙混杂，容易隐藏。”
安顿下来后，顾魏开始整理他们带来的证据。微缩胶卷需要特殊设备才能读取，而文件抄本虽然内容完整，但缺乏原件支持，说服力有限。
“我们需要找到斯诺。”顾魏说，“他是关键证人，能证明这些文件的真实性。”
魏若来点头：“夜莺说会在旧金山与我们会合，她一定有斯诺的消息。”
傍晚时分，魏若来外出采购生活用品，顾魏留在公寓整理资料。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个送外卖的年轻人。
“我没有订餐。”顾魏隔着门说。
“是一位魏先生订的。”年轻人递过食盒。
顾魏打开门，接过食盒的瞬间，年轻人悄声说：“夜莺在天后庙等你们，明天早上八点。”
食盒里除了食物，还有一张旧金山地图，天后庙的位置被红圈标出。
魏若来回来后，两人研究着地图。
“可能是陷阱。”魏若来指出。
顾魏沉思：“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第二天清晨，他们提前一小时到达天后庙附近观察。这座位于唐人街中心的庙宇香火鼎盛，前来祭拜的华人络绎不绝。
七点五十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庙宇台阶上。夜莺穿着一身朴素的旗袍，与在香港时的干练形象判若两人。
确认没有异常后，他们走上前去。夜莺微微一笑，引领他们走进庙内。
在香烟缭绕的主殿后，有一间僻静的厢房。推门进去，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当那人转过身时，顾魏和魏若来都愣住了——竟是埃德加·斯诺。
“顾医生，魏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斯诺与他们握手，“很抱歉在香港没能帮上忙。”
厢房内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夜莺介绍：“这位是陈叔公，唐人街侨领，也是我们组织的支持者。”
陈叔公向他们点头致意：“年轻人，你们做的事情，所有华人都应该感谢你们。”
斯诺切入正题：“我在香港逃脱后，直接来了美国。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收集更多证据，准备做一个全面的报道。”
他拿出一叠照片和文件：“这些是日本在南京、上海等地掠夺文物的新证据。配合你们手中的文件，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顾魏仔细查看这些新材料，表情越来越凝重：“这些证据...很详细。”
“来自不同渠道。”斯诺说，“有些是日本内部反战人士提供的，有些是中国各方力量收集的。”
魏若来问：“你打算怎么使用这些证据？”
“下个月，联合国将在旧金山召开特别会议，讨论战争期间的文物保护问题。”斯诺眼神坚定，“我争取到了作证的机会。但如果顾医生能一起作证，效果会更好。”
顾魏沉默片刻：“我需要考虑。”
“当然。”斯诺理解地点头，“但请尽快决定，时间不多了。”
离开天后庙时，夜莺交给魏若来一把钥匙：“在渔人码头有个仓库，里面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这是地址。”
回到公寓，顾魏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你犹豫了？”魏若来问。
顾魏转身，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若来，你注意到斯诺提供的那些新证据了吗？其中有些照片的拍摄角度...只有军方高层才能拍到。”
魏若来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斯诺与美国军方合作？”
“或者更糟，他可能被利用了。”顾魏走到桌边，摊开那些照片，“这些证据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特意准备的。”
“你认为这是个陷阱？”
“我认为我们需要更谨慎。”顾魏深吸一口气，“明天我们去那个仓库看看。”
渔人码头的仓库区弥漫着鱼腥和海水的味道。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仓库，打开门后，发现里面堆满了各种设备和文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微缩胶卷读取器，旁边还有冲洗照片的全套设备。
“看来有人希望我们把这些证据整理出来。”魏若来检查着设备说。
在仓库角落的一个保险柜里，他们找到了更多令人震惊的材料——不仅有日本掠夺文物的证据，还有英国、法国等西方国家在中国搜刮文物的记录。
“这远远超出了我们原来的目标。”顾魏翻阅着文件，脸色越来越凝重。
魏若来在一堆材料中发现了一个标记着“霍普金斯”的文件夹。里面不仅有顾魏导师参与文物走私的证据，还有他与各国政要、情报机构的往来记录。
“看这个。”魏若来指着一份文件，“霍普金斯不仅是文物贩子，还是英国情报机构在中国文物网络的核心人物。”
顾魏接过文件，手微微颤抖：“所以当年我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
傍晚时分，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仓库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持枪男子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他们在伯克利见过的陈博士。
“晚上好，先生们。”陈博士微笑，“感谢你们帮我们找到了这些材料。”
魏若来立即拔枪，但对方人数太多，形成了包围之势。
“放下武器，魏先生。”陈博士说，“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顾魏冷静地问：“你为谁工作？”
“为一个希望维持现状的组织。”陈博士示意手下开始搬运材料，“这些证据太过敏感，不能公之于众。”
“霍普金斯的人？”顾魏猜测。
陈博士笑了：“霍普金斯？他只是个小角色。这个网络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
就在手下忙着搬运材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陈博士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仓库门再次被撞开，这次进来的是联邦调查局探员。双方顿时陷入对峙。
“放下武器！联邦调查局！”探员们举枪喊道。
混乱中，魏若来拉住顾魏，向仓库后方撤退。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后门，通向外面的小巷。
他们刚跑出小巷，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在他们身边急刹。车窗摇下，夜莺急切地喊道：“快上车！”
汽车迅速驶离码头区。夜莺解释：“我监视那个仓库很久了，发现陈博士的人出动就立即通知了FbI。”
“陈博士是什么人？”顾魏问。
“一个为多个势力服务的双重间谍。”夜莺语气凝重，“他既为霍普金斯工作，也为美国某些势力服务，目的是阻止这些证据被公开。”
魏若来皱眉：“为什么美国势力要阻止证据公开？”
“因为其中涉及美国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购买掠夺文物的记录。”夜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这个丑闻一旦曝光，会震动整个西方博物馆界。”
汽车在夜色中穿行，最终停在一栋位于郊区的住宅前。
“这里是我们的新安全屋。”夜莺说，“在听证会前，你们必须保持低调。”
住宅内部陈设简单但安全设施完备。夜莺向他们展示了紧急逃生通道和藏匿点。
“听证会定于三周后。”夜莺告知，“届时将有联合国代表、各国记者参加。这是我们将证据公之于众的最佳机会。”
顾魏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宁静的街道：“我们真的能相信这个过程吗？”
夜莺沉默片刻：“不能。但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当晚，顾魏在书房整理幸存下来的部分证据，魏若来在一旁协助。夜深时分，顾魏突然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太阳穴。
“你还好吗？”魏若来问。
顾魏抬头，眼中有着罕见的疲惫：“若来，有时我在想，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即使证据公开，那些文物就能回家吗？”
魏若来走到他身边：“记得老何吗？记得那些为保护这些证据付出生命的人吗？”
顾魏微微点头。
“即使不能立即要回所有文物，我们至少留下了记录。”魏若来的声音很轻，“为后人留下了追索的依据。”
顾魏注视着他，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谢谢你，若来。如果没有你...”
他没有说完，但魏若来明白他的意思。
窗外，旧金山的夜空星光稀疏。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两个中国人为了守护民族的记忆而战。前路依然凶险，但此刻，他们彼此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