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还是去了市图书馆。午后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洒下，落在靠窗的长条木桌上，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细碎的光斑，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染上了暖融融的颜色。
沈星辰抱着那本封皮已经有些磨损的竞赛习题集，指尖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傅凌川则随手取了本烫金封面的经济类书籍，两人并肩坐在软椅上，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偶尔沈星辰遇到卡壳的难题，会下意识地轻轻咬着笔杆，眉头微微蹙起，眼尾泛着淡淡的认真。这时傅凌川总会默契地停下翻书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和她分享，看着她眼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弯起。阳光暖暖地裹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没有喧嚣，没有打扰，只有细碎的翻书声和偶尔的低语，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画，却又满是流淌的美好。
傅凌川合上书页时，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细腻的温度。他侧头看着沈星辰认真演算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连她偶尔抿唇思考的模样都格外清晰。这一刻，他突然发现——抛开那些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的昂贵餐厅、包装得精致无比的奢侈礼物，仅仅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一下午，陪着她刷题，听她偶尔分享解题的思路，甚至只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竟然比任何精心安排的约会都让他觉得充实。心底像是被温水慢慢浸过，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家里的争执与压力，只有眼前人的陪伴，简单却踏实，像握住了一块温温的玉，让人舍不得放开。
只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沈星辰肩上那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时，傅凌川的心还是轻轻沉了一下。书包的带子边缘已经起了一圈细细的毛边，侧面的口袋因为反复使用，布料都有些发皱，显然已经用了很久；再看她身上那件浅蓝色的棉布衬衫，虽然洗得干干净净，却也能看出面料已经有些柔软变形，透着和她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朴素。他又看向她低头计算的模样，眉心偶尔会微微蹙起，那道浅浅的褶皱里，除了对难题的思索，或许还藏着对母亲下个月医药费的隐忧，藏着对未来的小心翼翼——怕自己的选择给傅凌川带来麻烦，也怕自己终究跟不上他的脚步。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心底翻涌，像潮水般越来越汹涌：他想为她撑起一片彻底无忧的天空，让她不用再为钱皱眉头，不用再对喜欢的东西说“没必要”，不用再因为接受他的好而觉得“有负担”，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一切，不用被现实的枷锁困住。
这个念头像一颗饱满的种子，深深扎进傅凌川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他暗暗告诉自己，必须更加强大——不仅要在傅氏集团里站稳脚跟，掌握足够的话语权，还要有足够的能力扫平所有阻碍。无论是母亲的反对，还是两人之间悬殊的家世差距，亦或是现实里的种种难题，都不能成为她追求想要生活的绊脚石。他要让她知道，有他在，她可以安心做自己。
同一时间，傅家老宅的晚餐时间，却弥漫着与图书馆截然不同的压抑气氛，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银质的刀叉和汤匙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精致的青瓷餐盘里盛着米其林厨师精心烹制的菜肴——油浸银鳕鱼泛着莹润的光泽，鱼肉细嫩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开；松茸汤冒着袅袅的热气，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还有造型别致的鹅肝酱配面包，每一道都精致得像艺术品。可餐桌上的三个人，却鲜有人动筷，只有餐盘里的热气慢慢升腾，又渐渐冷却。
傅明远率先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闷。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常年执掌傅氏集团沉淀下来的威严，没有半分多余的铺垫，直接开门见山：“凌川，我听你母亲说，你最近，和那个叫沈星辰的女同学，走得很近？”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显然已经从林婉怡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情。
林婉怡坐在傅明远旁边，手里握着银质汤匙，姿态依旧保持着优雅，汤匙在瓷碗边缘轻轻碰了碰，却没真的往嘴里送食物。她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对面的傅凌川，眼底藏着未消的余怒——那日电话里儿子冰冷的顶撞还历历在目，让她至今想起都觉得心口发堵；可更多的是一丝隐晦的期待，她期待丈夫能凭着一家之主的权威，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明白沈星辰根本不是他能碰的人，早日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来了。
傅凌川握着筷子的手不过顿了半秒，指腹甚至没松开那温润的木筷，随即就面色如常地夹起一块青菜，动作从容得仿佛没听见方才那句带着压迫感的问话。直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他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傅明远的视线，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嗯，我们在谈恋爱。”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遮掩，连一句迂回的解释都没有，如此直白坦荡的承认，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在林婉怡心上。她握着汤匙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原本还强装优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的怒意几乎要藏不住——这个儿子，就是要当着傅明远的面，故意和她作对！
傅明远倒是没动怒，只是眉心微微蹙起，两道深刻的纹路在额头显露出几分严肃。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指尖轻轻摩挲着餐布的边缘，语气还算平和：“年轻人血气方刚，谈感情是常事，我本不该过多干涉。但是凌川，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傅家的继承人，傅氏未来几十年的担子都要落在你肩上。你的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它连着傅家的颜面，也牵着傅氏的未来。”
他顿了顿，端起旁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目光却愈发锐利，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个叫沈星辰的女孩，她的家境，我已经让助理查过了。普通工薪家庭，父亲早逝，母亲还得了重病，常年住院，家里的负担很重。这样的背景，对你未来的发展不会有任何助力，反而可能成为你的拖累——无论是舆论上的闲话，还是现实里的经济负担，都可能影响你在傅氏的威信，甚至耽误我们和其他企业的合作。你母亲之前找她，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别被一时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这番话，没有半句像林婉怡那样直白的羞辱，却比任何刻薄的指责都更有杀伤力。它披着“为你好”“为家族着想”的外衣，冠冕堂皇地将两个人纯粹的感情，直接和家族责任、商业利益绑在一起，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利益”与“权衡”，仿佛沈星辰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会拖垮傅凌川的“累赘”。